不光是刘表。
蒯越刚刚捏起的棋子,也掉进了棋篓子里。
观战的蔡瑁更是身形一震,猛然间跳了起来。
主臣三人对视,脸上同时涌起错愕震惊的表情,仿佛听到了天方夜潭一般。
尤以蒯越,脸色最为惊愕。
要知道片刻前,他还自信判断,刘备会跟张绣杀到僵持不下,两败俱伤。
转眼间,刘备竟然击破了张绣?
还不是一般的击破,是几乎杀到张绣全军覆没!
此时的蒯越,有种猝不及防下,被扇了一记耳光的错觉。
“二弟,你说什么?”
“刘备大破张绣,兵临宛城?”
“这不可能!绝无可能!”
蔡瑁最先跳了起来,激动亢厉的大叫道。
“千真万确,军报在此,请主公过目!”
蔡中将帛书双手献上。
刘表从震惊中稍稍缓过神,一把夺过蔡中手中军报,迫不及待的展了开来。
看过几眼后,刘表倒吸一口凉气,眼眸中聚起深深奇色。
“竟然以这等计策,如此轻松的破了八千西凉军?”
“老夫这位同宗,竟有如此智计,当真是让吾意想不到。”
刘表是啧啧奇叹,尔后将那情报,展示给了蒯越蔡瑁二人。
二人接过,凑在一起急切翻看。
两人眼睛渐渐瞪大。
“以几车粮草,几只牛羊,就破了张绣八千精锐?”
“这…这也能叫计策?”
蔡瑁抬起头来,眼中透出了难以置信之色。
蒯越却眉头深锁,佩服的口气一叹:
“德珪啊,你可别小看了此计。”
“张济军虽然凶悍,那张绣虽然骁勇,但其军最大的软肋,便是粮草短缺。”
“刘备使出此计,正是攻敌之七寸!”
“此计虽看似平平无奇,实则献计之人,却将西凉军的软肋洞若观火,其眼力智计非同小可!”
一番赞叹后,蒯越话锋一转:
“只是刘备一介武夫,当无此智计,必是其谋士手笔。”
“这计策,是糜竺,简雍,或是那孙乾所献?”
蒯越微微摇头,分明不相信是那三人手笔。
此时。
刘表脸上的震惊,渐渐亦为狐疑猜测取代。
“异度,看来你我皆是低估了老夫这位同宗了。”
“这刘玄德能在城父重创袁术吕布,如今又大破张绣,其用兵之能比我想象的要强得多。”
“其麾下多半另有奇谋之士,需当多派细作,详加刺探才是!”
蒯越深以为然,当即称是。
“不管是刘备用兵了得也好,还是他另有高明谋士也罢,如今张绣惨败,刘备兵临宛城却是事实。”
“主公,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管,放任刘备拿下宛城。”
“瑁以为,主公当即刻改变战略,率军北上奔赴宛城才是!”
蔡瑁声色肃厉,眼神语气中透出凛烈杀机。
刘表看向了蒯越。
蒯越沉吟片刻后,叹道:
“既然越的借刀杀人之计失利,那就只有武力介入了。”
刘表遂平伏下心绪,当即下令各军准备,不日启程北上。
屯集于新野的近三万荆州军,很快便动员起来,准备仓促北上。
黄昏时分。
刘表已身着甲胄,出现在了北门城楼。
“主公,三军将士们整装已毕,只等主公一声令下!”
蔡瑁上前禀请。
刘表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手来,正要下令出发。
“报~~”
“穰城急报!”
一骑信使,狂奔入城,登上了城楼。
“启禀主公,文将军有报。”
“刘备忽派部将徐盛刘辟南下,两日前已驱逐张济部众,夺占了涅阳和育阳二城!”
“文将军请示主公,是否发兵夺回二城!”
刘表悬起的手,陡然间凝固在半空,神色肃穆脸色陡然转为惊异。
刚刚大破张绣,兵临宛城,转头就分兵抢下涅阳和育阳!
用兵神速啊。
刘备他想干什么?
想直接与他开战不成?
“刘备这必是忌惮主公北上争夺宛城,故分兵先抢下涅育二城,好提前堵住主公北上之路!”
蒯越最先缓过神来,当即点破了其中玄机。
刘表恍然明悟,眼眸中再次涌起深深疑色。
“竟然能预判老夫的一举一动,这份智计当真非同小可。”
“为他出谋划策之人,到底是什么人物?”
刘表只觉后背,隐隐透过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
又有兵卒来报,言是刘备的使者孙乾,已至新野,想要求见刘表。
刘表一震,狐疑的目光看向蒯越。
前脚刚抢了涅育二城,紧跟着使者便到,这又是要唱哪一出?
“主公先见一见这孙乾,看这刘备有何图谋吧。”
刘表只得听从蒯越进言,当即下令暂停出兵,重新回往了府堂之中。
于是半个时辰后,刘表便新野府堂内,再次接见了二度出使的孙乾。
孙乾在刘备麾下,担当着外交使节的身份,也算是老演员了。
一见刘表,便是满脸喜色,向刘表献上了刘备大破张绣的好消息。
两家名义上既是联手收拾张济,刘备这场胜仗,自然也算是刘表的胜仗。
于是这位荆州牧,不得不强颜欢笑,被迫配合孙乾演了一场喜出望外的对手戏。
铺垫一番后,孙乾便将刘备亲笔书信献上,称刘表不必再浪费钱粮兴师动众,以刘备现下的力量,足以独自拿下宛城。
戏演完,终于是打发走了孙乾。
刘表拿着那道刘备的亲笔信,却是眉头深锁,脸色阴沉。
“先分兵抢夺涅育二城,堵住我军北上宛城之路。”
“再以使者向主公报喜,以帮主公节省钱粮为名,名正言顺的不让主公北上,好让他独自拿下宛城。”
“刘备这一系列的布局,当真是天衣无缝。”
“主公若强行北上,就要先对刘备用兵,背上个背信弃义的骂名。”
“不得不说,刘备背后这个出谋划策者,当真是個厉害人物!”
蒯越到底乃荆襄第一谋士,此时终于看穿了刘备这一系列布局的用意所在,语气隐隐透露出几分赞叹的意味。
刘表脸色愈加阴沉,将刘备的书信握的更紧。
“管他是何方神圣为刘备谋划,主公岂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坐视宛城落入那织席贩履之徒手中。”
“瑁以为,我们依旧发兵北上,强攻破取涅育二城,一路杀往宛城,看他如何抵挡!”
蔡瑁愤然而起,力主与刘备开战。
刘表却眼神变化不定,起身度步,陷入犹豫不决之中。
蒯越察颜观色,自然看得出,刘表这是顾虑名声。
毕竟刘备是同宗,两家又约定共同发兵,讨灭张济。
你按兵不动,想坐收渔人之利就罢了。
现下人家刘备独自击破了张济,明言用不着你出手了,你反而撕破脸皮,对刘备用兵。
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
刘表毕竟不是吕布,乃是当世名士,还是要脸的,还是会顾忌天下人的议论的。
“刘备虽大破张绣,但宛城乃南阳治所,城池坚固。”
“张济再损兵折将,至少应该还有三五千兵马。”
“刘备凭一万余兵马,想短时间内攻下宛城,越料想他也没那个实力。”
“依越之见,主公不妨顺水推舟,就继续按兵不动。”
“等到刘备久攻不下,士卒锐气耗尽之时,再做决断也不迟。”
蒯越顺着刘表心思,退而求其次,又献上一计。
依旧是按兵不动!
不过这一次,则是坐观刘备攻打张济。
这一计,正中刘表下怀。
刘表脸上阴云尽散,连连点头:
“老夫岂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不到万不得已,老夫岂会与同宗兵戎相见。”
“异度此计,甚合老夫之意,就依伱之计行事吧。”
计议就此定下。
本已出营的三万荆州军,于是再度趴窝。
…
宛城,张绣大营。
“禀将军,末将已从败兵口中再三确认过了。”
“少将军重伤落马,没能撤回宛城,为刘备军所俘,多半是…”
胡车儿话未言尽,低头一声无奈的叹息。
张绣心中一痛。
胡车儿的话他岂会听不明白。
身负重伤,本就性命难保,纵然没死,落入刘备手中,还能有活路吗?
自己的爱子,多半已死。
“刘备,刘备,吾儿若死,这笔账定要算到你头上。”
“我张绣在此立誓,若不为吾儿报——”
仇字未及出口。
亲卫兴冲冲闯入,激动的叫道:
“启禀少将军,小将军的亲兵回来了,还带回了小将军的亲笔信!”
此言一出。
张绣脸上的愤怒,霎时间化为了惊喜。
儿子竟然没死?
“快,快传他进来!”
张绣激动的跳了起来,摆手催促道。
须臾。
那亲兵入帐,含泪跪在了张绣面前。
“泉儿当真没死吗?”
“他人在哪里,快说!”
张绣将那亲兵一把抓起,几乎用嘶吼般喝问道。
“回禀少将军,小将军重伤被俘,原本是必死无疑,却不想被那刘玄德的军师萧方给救活了!”
张绣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