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淡。
谢流溪仰头看着上空那一团黑压压的乌云,真像跟她还没出月子就被赶出离开齐家那天。
那天……
回忆起来才发现,时间真的太久了,久到她都快记不太清楚了,只依稀记得当时也快下雨,四十天月子她只坐了十五天就被齐家赶出来。
齐家人骂她恬不知耻,说她离了齐家只会过得连狗都不如。
她当时说了什么?
仔细回忆一下,哦,她想起来了,她当时什么也没说,挺直了后背转身离开。
顺产的伤口隐隐还有些疼,不知道是眼泪挡了视线,还是头发挡了视线,她摔了一跤,拉扯到伤口,疼得脸色煞白。
管家来扶了她一把,偷偷给她塞了一笔钱,还给她把帽子戴上:“还没出月子,吹了风以后要受罪。”
她麻木着,没有半点反应。
管家在齐家看着她长大,是心疼她的:“以后更艰难的路还长,如果有机会,离开白市吧,别回来这里,不值得你惦记。”
说完,管家给她擦掉脸上的泪。
她已经不记得那天自己掉了多少眼泪,只记得那天之后,连续好长一段时间她眼睛每天都红肿的的状态。
说来也是可笑,真假千金这种事情有一天也会发生在她身上,而她不是那个苦尽甘来终于被找回的真千金,而是错享了十多年荣华富贵的假千金。
真千金归位。
她这个假千金,自然要被打回原形。
从曾经家境优越自信发光的大小姐齐流溪,变成暗淡无光自卑内敛的谢流溪。
十九年的亲情,日日夜夜朝夕相处,她曾天真的以为齐家父母接回真千金后,或许不会像以前那样待她好,但至少,还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是她太天真了。
齐家父母接回真千金后,不仅容不下她,还恨不得她死。
毫不夸张的说,齐母每日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剐她千万遍。
为何这么恨?
她也是他们亲手养大的女儿不是吗?
虽然比不及亲血缘,可就算养条狗十多年不也有感情吗?
后来,她被伤透了才知道,被接回去的真千金谢意,也就是现在的齐家大小姐齐意,是被她的亲生母亲当年故意调换。还真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上一辈的情仇,让两个无辜的孩子来承担,而她的人生像一场笑话。
至于怀上杳杳……
“谢流溪!”
身后突然传来的喊声,让谢流溪从回忆里醒过神。
她转身,见喊她人是在栖岸做饭的那位刘大姐,这几天承蒙刘大姐传输照顾小孩的经验,她照顾杳杳的同时学到了不少。
“刘大姐,你怎么出来了。”
刘大姐手里拿着伞,匆匆走来递给谢流溪:“要下雨了,这把伞你拿着,从这里出去还要走一段路,当心淋雨。”
谢流溪没有拒绝对方的善意,况且确实要下雨了。
她接过那把伞说了声谢谢。
刘大姐摆手说:“别说谢了,我心疼你啊,诶,这些天你将杳杳照顾得这么好,她爸爸一回来就给你脸色看,想想都心寒。”
谢流溪已经看开:“主家不高兴,说明我确实没照顾好。”
刘大姐提起:“可你不应该不要你的工资啊,这几天不少钱呢。”
好几万呢。
是不少钱。
一分都没得到,光是想想都肉疼。
要换做是给别家干,她谢流溪今天就是撒泼哭闹,不顾形象也要把属于自己的佣金拿到再走。
可这次,她照顾的是自己的亲女儿,是一出生就被抱走的亲女儿,这笔钱真要了,拿着也没意思。
见谢流溪有些沉默,刘大姐提议:“要不,我陪你一起去戴先生那?有钱人在乎面子,你厚着脸皮去要,肯定能拿到。”
“算了,我也没想要。”谢流溪知道刘大姐的好意,“我另外看了份工作,现在时间还早,我去面试,明天就能上班。”
“这么着急?”刘大姐有些惊讶。
谢流溪苦笑:“生活所迫。”
“你这年纪的许多女孩,工作之余会去看看电影,做做美甲,喝杯奶茶,没有存款但活在当下,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刘大姐看着谢流溪,语气里充满心疼,“我三十七岁进家政以来,去过不少家庭,从没见过像你年纪这么小就当保姆的。”
谢流溪笑着说:“这一行工资高啊,尤其是遇到富有的家庭,那钱是真的给得多。”
“你啊,也别累着自己,快回去吧,雨快下起来了。”刘大姐说完,挥了挥手。
“那我先走了,希望之后有机会再见。”谢流溪撑开伞,转身。
刘大姐目送了片刻,雨势大了才转身回去。
刚进屋就撞上脸色阴沉的戴君与,刘大姐吓一跳:“戴先生,你要出门?”
戴君与看着外面的雨势,问道:“她走了?”
刘大姐糊涂了:“戴先生问谁?”
戴君与:“谢流溪。”
刘大姐连忙回道:“走了走了,刚走不久。”
戴君与脸色沉了沉,还真走了。
“她没提工资的事?”戴君与又问道。
刘大姐摇摇头:“没,流溪说是她没照顾好杳杳,这笔工资不好意思拿,所以先走了。”
“哼。”
戴君与冷哼了声。
雨势越来越大,哗啦啦地冲刷着院子里的假山池,溅起无数密匝的水花,戴君与眉头皱得很深,让人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什么。
刘大姐以为可以走了,刚踏出一步,忽然被问道:“她有伞吗?”
“有的有的。”刘大姐忙点头,“我就是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赶紧给流溪送了一把伞。”
戴君与没说话。
没过一会儿,杳杳从楼下飞快跑下来,戴君与听见脚步声,转身往里走:“杳杳,说多少遍了,下楼跑慢点。”
杳杳没停,小步子迈得飞快,下完最后一节台阶,戴君与伸手接住女儿。
“流溪阿姨呢?”
杳杳仰着脑袋问。
戴君与拨了拨杳杳的齐刘海:“走了。”
杳杳瘪嘴,不敢相信:“巴巴,你答应我要留下流溪阿姨,为什么她还是走了。”
戴君与解释原因:“我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你去,你去。”杳杳不停地推着戴君与,十分着急。
戴君与没动:“要我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