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丹穴山的九座山头一齐倒塌，下落的滚石填满了湖泊，压倒一片片梧桐林。尘烟与落叶不断向四周蔓延，到边界与血红的云海交融，形成视觉上的混沌。
几个呼吸的时间后，只剩下原来凤栖树所在的前头矗立着。
阿蓝抬头望去，第一眼的时候仿佛看到了凤栖树的影子，但一个眨眼后山巅上又变成了一场空。
她手里还捏着凤栖树上遗留的唯一一片命羽，是她自己的。
她感觉有些恍惚，不自觉捏紧了些。
忽然想到了什么，瞬间清醒了些。
羽嘉死了，江引尘身为她的伴生花会不会也……！
几乎是下意识慌张地喊道：“江引尘！”
没有回应。
她连忙转过身，一边张望一边探出神识。
过会儿，江引尘散漫的声音从远处出来。
“我不过是离开了一小会儿去捡了颗蛋，紧张什么？”
稍后，江引尘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阿蓝没好脸色地环抱双臂，“我还以为你跟着羽嘉一起投胎去了。”
“担心我？”江引尘问。
阿蓝别开头，“得了吧，你死不死我才不在乎。我是怕你死了，小粼月因此伤心。”
空青笑着靠在她的身上，故意揭穿她：“可是我刚才怎么从你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惊慌？”
阿蓝不悦地“哼”声，“笑话，我会担心一朵成天捡垃圾的花？”
这下江引尘忍不住了，“喂喂，侮辱我可以，但不能侮辱我的爱好。”
“那怎么就是垃圾了？分明是沧海遗珠好吧。”
“哦，是吗？”阿蓝毫不留情打击他，“可是你捡了那么多颗遗珠，有过一颗发光的么？”
江引尘顿时哑口无言。
因为的的确确没有一颗遗珠发光，全部都是派不上用场的东西。
这也没办法，他实在是控制不住。
鸟儿有捡闪亮的东西带回去筑巢或是吸引异性的习惯，可他是一朵花啊，怎么也会有这个习惯？！
过会儿，阿蓝和空青的视线都落在江引尘怀中抱着的一颗脑袋大小的蛋上。
是一颗带有五颜六色花纹的青色底的鸟蛋。
阿蓝觉着这花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感，下意识后退半个身位，表情嫌恶。
“你的审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这都捡？”
“什么跟什么啊？”江引尘解释：“这是一颗刚获得复苏机会的青鸾蛋，我捡他不是想要带回去，是不想欠鸟情。”
“鸟……情？”
“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么奇怪……”
江引尘在阿蓝和空青疑惑的目光中，把青鸾蛋放在一棵断裂的梧桐树下。
那里仙气稍微浓郁些，能让青鸾蛋快速孵化。
他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
越过一百多个罪孽深重的残魂下才能看到一具能获得复苏机会的魂灵，到现在为止，整片丹穴山上的凤鸟蛋不超过一百枚。
以这极其缓慢的增长速度来看，后世诞生的凤族恐怕还不如下界的一些小种族。
繁荣一词离凤族越来越远，可这些都是凤族自己做的孽，不值得任何怜悯。
从今往后，凤族不再聚集在一起繁衍发展。从变成蛋开始，他们就只能靠自己度过生存的考验。
不会再有温柔的神明关心他们的生死，注视并怜爱他们。
江引尘瞬身回到半空，向阿蓝和空青解释他为什么还活着这件事。
他摸出庇佑木偶，“在小粼月实行对羽嘉的判决时，原先木偶里的龙焰变成了戒律神力，切断了我和羽嘉的关系把我保了下来。”
说是切断了他和羽嘉的关系，倒不如说是江粼月单独创造出一条规则作用在他的身上，在保住性命的同时也保住了他的修为。
不然的话，他要么是随着羽嘉消散，要么成为一朵九尾弱鸡花。
好在一件事都没有发生，他又能捡好多好多闪亮亮的垃圾了。
远处，江粼月的眸光变成了一片灿烂的星河。
她正在用戒律神力探查上下两界生灵复苏的进度。
一刻钟后，羽嘉与生灵复苏一事来到尾声。
她要开始【审判】剩下的三位创世神兽了。
眼下毛犊和介潭在一块，干脆同时进行吧。
她先是牵引出罪孽最轻的介潭的神环。
带着褐色土地裂纹的金色圆环中央，一块最大的浮石周身围绕着一圈小碎石，代表着让地界永存的【永恒】。
“念你只是怠惰并未犯有太多过错，饶你一命，永久革去【永恒】神位，将【永恒】的权利还给大地。”
介潭没有神躯，还省了她收回神躯的时间。
说着，她把介潭的神环与【朽】一同打碎。
没了神环和神性，也就失去了混沌神力，介潭境界大跌到了伪神境。
“还有，”江粼月继续，“该把身体的掌控权还给世间所有玄武了。”
话音落下，介潭的神魂被戒律神力逼出了玄武身。
散落两界的神魂在此刻全部凝聚，五尺高的矮胖身形上缺了一个碗大的口子，那是被介麟吸收了的。
介潭用神力快速凝了具普通的肉身，朝着江粼月恭敬作揖。
“谢戒律之主饶小的一命。”
江粼月抬手示意他退下。
紧接着，江粼月看向毛犊。
毛犊早已准备好接受【审判】，落到地上，卸了全身的神力，低着头等待属于他的判决。
他是杀害戒律神的帮凶，他的失职致使冥界大乱，又派了三千水麒麟去往冥界捉江粼月干扰戒律归位。
随便拉一条足够判他死罪。
嘭——
身后的神环被戒律神力打碎与神性一同散落，【审判】的权利归于冥界存在的规则中。
混沌神力消失，修为迅速跌落，远低于此刻的介潭。
江粼月又收了他的神躯，修为瞬间跌到地仙境。
一道戒律神力打在身上，就在他以为要被处死时，却仅仅是被封了修为。
抬头，茫然地望着江粼月。
后者开口：“助介麟杀害我一事，本应直接判你死刑。”
“但念你是受介麟欺瞒，再加上方才助我一同审判罪神羽嘉有功，抵消部分罪行，从轻发落。”
“最终判决为，打散神性，永久革去神位，收回神躯，封印修为五百年沦为肉体凡胎。”
“这五百年里，好好体验凡尘的疾苦。”
五百年对于脆弱的凡胎来说何其漫长，熬不过便是死。
可是身边有留有神力的介潭在，有介潭的保护他怎么可能熬不过呢？
五百年后封印解除，他就能恢复地仙境的修为，往后又能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往上爬。
只是不能再成审判神，成了一个普通的存在而已。
不知是不是因为感激，毛犊浑身都在颤抖。
“太轻了……”
“戒律之主……”
“这样的判决实在是太轻了，太轻了……”
“咳……咳咳……”
肉体已成凡胎，强烈的情绪让他一阵咳嗽，险些站不稳。
介潭连忙上前扶住他，“少说几句，这才第一天，别还没找到羽嘉就先死了。”
“对……”毛犊褪成深蓝色的眸子闪过光，对上介潭土褐色的眼睛，“我们还要去找羽嘉。”
“不然，她又要生气了。”
在介潭的支撑下，毛犊站直身子，一起朝着江粼月拜了好几次礼。
“谢戒律之主成全，饶我等不死！”
而后，他们最后望了眼脚下这座废墟，自觉搀扶着彼此离去。
“南海睡莲千年成花，说不定在那之前我们就找到了羽嘉。”
“另外，我还得保护你五百年，五百年！”介潭又气又无奈。
他向来懒惯了，于他而言，五百年寸步不离保护脆弱的毛犊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没走多久，他们见到了带着麒麟众赶来的一脸焦急的玉麒麟。
“毛……毛犊大人。”玉麒麟有些不知所措，他和麒麟众能感觉到血液中和毛犊的联系断了。
毛犊疲惫地笑着，“我已被贬为凡胎，不再是审判神，也不再是你的毛犊大人。”
“我与麒麟族，再无瓜葛。”
“你也自由了，不用再跟在我身后，因繁琐的事务恼得一次次自杀重生了。”
“带着他们回去吧。”
玉麒麟内心百感交集，来到毛犊跟前单膝跪下。
“让属下护送您这最后一程吧。”
毛犊微笑着，没说话。
玉麒麟就当他是默许了。
带着麒麟众跟在他与介潭的身后，护送最后一程。
九泉带着鬼众过来，朝着玉麒麟的背影招手大喊，“完事儿记得来我五殿，我正好缺一个办事利落的下属，绝不会亏待你！”
说完，她换上严肃的表情，面朝半空的江粼月，一手垂在胸前躬身道：“五殿冥王九泉，见过戒律之主。”
身后鬼众与她一同行礼。
江粼月扫过在场的所有势力，抬手操控空间之力，周身的场景开始变化，轻松将所有人转移到了别处。
一根擎天的柱子逐渐显现形体。
上方的四大创世神兽只剩下介麟的身影。
她开口：“接下来就到最后一步了。”
“一起，处置罪神介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