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您瞧,那人又来了,”掌柜到后堂将杨岳请到柜台,向一个戴着宽大帽沿的人指了指。
杨岳眯着眼看去,江湖人的打扮,身材略显单薄了些,桌上横放着一把剑,每次来到店里,都靠窗坐着,只要一壶酒,一盘花生米,慢条斯理地小口抿酒,一盘花生米能吃上一个时辰,唯一让人感觉不舒服的是,他每次来都戴着一顶宽沿帽子,下垂黑纱,将面部遮得严严实实的,整个人显得神秘兮兮。
杨岳小声嘱咐道,“伺候好了便是,江湖人,咱们轻易得罪不得,”又向四周扫了一眼,“此时客人不多,你小心应付着便是,他既常来,又不闹事,哪怕他只是坐一个时辰,便也由他,不必多虑,”
掌柜的连连应声。杨岳起身刚要走,那人突然一扬手,高声叫道,“掌柜的,你过来,”
掌柜的向杨岳看了一眼,杨岳点了点头。
掌柜的赶紧小跑着过去,“客官,想添点什么?”
“与你说话之人,可是你们这云轩的东家?”
“ 是,正是我们东家,”
“这位东家看起来年轻得很,却将这云轩管理得井井有条,不错,”
掌柜的不明所以,心道,“好端端的扯上我们东家作甚?”便问道,“客官可是有何吩咐?”
“请你们东家过来说话,”
掌柜的赔着笑脸道,“客官有事吩咐小老儿即可,”
那人轻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伸手拿起桌上的剑,又重重放在桌上。掌柜的一激灵,忙道,“您稍等,我这就请东家过来,”说完小跑着回到柜台,跟杨岳耳语了几句。
杨岳自是不怕,径直走过来,“这位客官,我是云轩的东家,您有何吩咐尽管对我言说便是,”
那人从怀中摸出一锭纹银,足有十两,“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听闻东家厨艺了得,不知可否亲自下厨,让我这个外来人也尝尝是不是名副其实?”
杨岳微微皱眉,心道,“自从开了这云轩,生意一直不错,自己早已不再亲自掌厨,将手艺传给了雇佣的两个厨子,这人说自己是外来人,怎的会知道我懂厨艺?”想罢便笑道,“客官抬爱了,请问您想吃些什么?”
“东家拿手的菜,只管做上四样便可,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您尽管说,”
“今日申时三刻,送到潇湘阁,届时我会吩咐老鸨子告知你送往哪个房间,条件就是,东家,请您亲自去送,”
杨岳觉得不可思议,便道,“客官,我这店虽不大,但也忙碌得很,届时我派一个稳当的伙计送过去,您看可好?”
那人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条件,我便当你应了,如果到时看到的不是你,我会让你的云轩再无宁日,”说完拿了剑就走了。
杨岳纳闷,“近些时日也没与人有什么冲突,这是哪路来的大神,口气这么大?”
掌柜的走上前来,小声问道,“东家,怎么办?”
杨岳与之前相比,倒是更加稳重了,说道,“咱们做生意的,主张一个和气生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是客人有要求,便满足了又何妨,”说罢将桌上的十两纹银拿在手里掂了掂,递给掌柜的,笑道,“收好,入账,这倒不是赔本的买卖,”
下了朝,陆绎带着岑福赶往北镇抚司。
“岑福,徐敬已届致仕之龄,近来他在朝中与其他大臣往来频繁,想来致仕之前他必有安排,你让人盯紧了徐府,”
“是,大人,卑职明白!”
转过弯便是北镇抚司,陆绎突然停住脚步,微微侧了头。
“怎么了,大人?”
陆绎眼神示意了一下,岑福便闭了嘴,手按在了刀柄上。
“嗖~”一道寒光射来。陆绎与岑福分向左右旋转了一圈,陆绎一伸手,将飞镖接住。抬眼看去,一道黑影一闪便没了。岑福待要追上去,陆绎阻止,从镖上取了一张纸条下来,“申时三刻,潇湘阁,严世蕃,”
“严世蕃?”陆绎重复着这三个字,眉毛拧紧,向那黑影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岑福见状,忙关切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陆绎将纸条递给岑福。岑福只看了一眼,便十分不解,“大人,严世蕃早已伏法,此时有人送来这样一张字条,是什么意思?”
陆绎也琢磨不透,便说道,“不管他是何意,去看看便知道了,”
“此人来路不明,这张字条明显是邀约大人前往潇湘阁,卑职思虑,此事恐对大人不利,不如探听清楚再说,”
“怎么?胆子变得这么小了?”陆绎笑道,“莫说严贼已伏法,就算他仍在世又如何?”
“那……姑且不管这是何人,卑职先去会会他,若是棘手,大人再出面也不迟,”
陆绎摆手,“不必,我亲自去,”
岑福自是晓得陆绎的脾性,便说道,“我陪着大人,”
云轩。
杨岳亲自下厨做了四样拿手的菜,装了食盒,提着向潇湘阁走去。
北镇抚司。
陆绎与岑福换了常服,也向潇湘阁走去。
杨岳刚走到潇湘阁附近,便瞧见对面走来两位翩翩公子,穿着飘逸,走路潇洒,在人群中甚是乍眼,杨岳看着这两人身影有些熟悉,忙紧着走了几步,瞧清了,可不就是陆绎和岑福吗?
杨岳有些时日不见两人了,心道,“今日刚好要去陆府看望今夏,没想到先碰上陆绎了,”高兴之余,脸上早已露了笑容,刚要上前打招呼,却见陆绎和岑福在潇湘阁前略停了停,竟然抬脚进去了。
“他们去潇湘阁做什么?”杨岳纳闷,紧走着几步,也进了潇湘阁,却听见一片吵闹和嘻笑声。杨岳定睛看去,陆绎和岑福被一群女人围着。
“公子,好久不见,今日怎么有兴致来了?”
“哎呀,你们起什么哄呀?这位公子可是我的恩客,”
“这么俊俏的公子,凭什么便宜了你一个人啊?”
“听我的,今日谁也别抢,这两位公子啊,咱们一起陪着,谁也别占谁的便宜,”
……
杨岳震惊,“什么?陆绎常来此处?行径还如此不堪,今夏怀着身孕,他却来此快活,”杨岳大为生气,本想上前与陆绎理论,但瞧着两人被一群妓女团团围住,自己自是无法上前,眼瞧着老鸨子在一旁嗑着瓜子,悠闲地看着热闹,便几步过去,将食盒往老鸨子手里一塞,没好气地说,“你们这里一位客人点的,你给他罢,”说完转身气呼呼地离开。
陆绎与岑福刚进潇湘阁,还没站稳脚,便被一群妓女团团围住。虽是妓女,也是女子,陆绎与岑福自是不便大打出手,被纠缠了许久,陆绎倒是心生了疑虑,冲岑福使了个眼色,岑福此时也是满头大汗,便气沉丹田,大吼了一声,“锦衣卫办案,再敢胡闹者,格杀勿论!”
那群妓女还以为岑福说笑,兀自哄闹着,岑福伸手将腰牌取下高高举起,再次高声道,“锦衣卫办案,再敢胡闹者,格杀勿论!”妓女们此时才知晓是真,吓得四散开。
老鸨子也惊得站了起来,“你们,你们是锦衣卫?来此作甚?”
陆绎将手负在身后,厉声道,“将她们全都叫到一处,不得随意走动,”
“是是是,”老鸨子一挥手,那群妓女便都凑在一处,小声议论着。
“今日来的客人,也都喊下来,一个都不许落下,否则以包庇罪论处,”
老鸨子不满,心里暗骂,“又来两个搅局子的,长得人模人样的,原来是朝廷的狗,”脸上却堆着笑,“官爷,这不好吧?来这儿的都是寻乐的,这总不能将人家从被窝里叫出来,您说是吧?”
陆绎看着老鸨子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心里厌烦得很,便冲岑福使了个眼色。岑福长啸了一声,霎时“呼啦啦~”涌进了几十个锦衣卫。
“搜!”陆绎一声令下,锦衣卫便将潇湘阁团团围住,一间一间搜了起来。
“指挥使,未发现可疑之人,”
“好,知道了,”陆绎向四周看了看,“撤!”
锦衣卫训练有素,出来后便四散没了身影。岑福道,“大人,卑职已着人潜伏在附近,”
陆绎没应声,向前走去,沉吟片刻,才说道,“好,回府吧,”
陆府。
“大杨,今日怎的闲了来看我?”袁今夏吃着杨岳送来的点心,“嗯,好吃,好久没吃你做的糕点了,只是不太甜,好像差了些味道,”
杨岳强挤出笑容,“你如今怀了身孕,吃不得太甜的,”看着袁今夏开心的样子,杨岳欲言又止,半晌才说道,“今夏,今日原本想和曦儿一起来看看你,曦儿那临时有事走不开,”
“上官姐姐的生意也好得很,是吧?上官姐姐就是厉害,将分舵打理理井井有条,这又到了深秋时候,想必又要忙一阵了,”
“今夏,你……陆大人每日里都很忙碌吗?”
“自然,大人早出晚归,哪里有闲的时候?你又不是不晓得,怎的问起这个来了?”
“今夏,你也别只顾着打理府里,也对陆大人上些心,”
“啊?什么意思?”袁今夏不解地看向杨岳,将手中的糕点放下。
“没,没什么意思,我就是说,打理好府中上下,是你的本份,可是你还是陆府唯一的夫人,你也得伺候好夫君不是?”
“大杨,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袁今夏敏感地意识到了什么,“大杨,你我这么多年了,你什么样我还不了解?有话就直说,”
袁今夏如今怀着身孕,杨岳怕她承受不住,自是不敢说得过于直白,但眼前的人可是自己的妹子,怎能任由陆绎如此欺负?不如自己想办法替她解决了便是。想罢便转移了话题,说道,“无事,今日云轩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江湖人,出手甚是阔绰,十两纹银,竟然让我这个老板亲自下厨,亲自给她送食盒,”
“哦?还有敢指使杨老板为他做事的?他让你送往何处?可是大富大贵人家?”
“他让我将食盒送往潇湘阁,不是什么好去处,”
袁今夏一听,便笑了,“大杨,这位客人如何,我却不知,只是你将食盒送到潇湘阁,定是遇到了我家大人,对吧?”
杨岳惊道,“你,你怎么知道?”
“刚刚不是说了?你我这么多年,你什么样子我最了解,刚刚你话里话外都在提醒我,我自是猜得到,”
杨岳忙劝道,“今夏,你别生气,也别多想,也许这就是一个误会,”
“什么误会呀?哪阵风把杨老板吹来了?”随着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陆绎已走上近前。
杨岳忙站起来见礼,眼神中对陆绎却多了一份复杂的感觉。
陆绎笑道,“快请坐,你是今夏的兄长,到这里还客气什么?”又对袁今夏道,“夫人,今日可好?”
袁今夏笑道,“好得很,大人您看,大杨带来了许多糕点,特意为我做的,说是最适合有了身孕的人吃,”
陆绎宠溺地笑道,“喜欢就多吃些,”
杨岳看陆绎对袁今夏的情形,不禁疑惑,“一个人有两副面孔,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大人今日可有案子忙?”
陆绎笑道,“案子,倒是没有,不过倒是有一件奇事,”又看向杨岳,“正好杨兄来了,一起看看,帮我验证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说罢从怀中取出纸条,展开放在桌上,“你们看看,这纸条上的字可是熟悉?”
“这……”杨岳一看纸条便知自己误会陆绎了。
袁今夏凝神看了一会儿,指着纸条说道,“这字甚是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了,大杨,你有印象么?”
杨岳也细看着,“是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三人正说着,便听岑福说道,“上官堂主来了,”
上官曦笑容满面地走进来,见过礼之后,笑道,“近日和杨岳一直在说要来看看今夏,没想到今日有事耽搁了,来晚了一步,”
陆绎便笑道,“上官堂主来得正好,”说着向纸条上瞄了一眼,“也请上官堂主帮忙看看,这字迹可熟悉?”
上官曦只往纸条上瞄了一眼,便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