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悔缓缓放下拱起的手,低头沉默不语。
寞酒亭的这番姿态,着实让他感到无比意外。
不过试探至此,林悔基本可以确定。
这个自称叫寞酒亭的老板绝对是个聪明人,和他一样,说起话来半真半假。
只不过他是在客套,为的是随时准备脱身。
而这个寞酒亭的话语就进攻性很强,一直在扯人族危亡的大旗,并且不停的在向林悔打感情牌。
只不过,似乎林悔之前的伪装太过成功。
以至于让这个寞酒亭完全低估了林悔的水平,话语中出现了破绽。
即就是寞酒亭最后的那一段话。
母神崩陨,一个人族的『绝世强者』能靠自己与蜘蛛族合作?傻子才信!
林悔猜测,要么这个寞酒亭是百密一疏,要么就是想告诉他自己背后有人。
但若想告诉自己他有背景,林悔认为这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能在茂蝶黑市开一间酒馆已经足以证明他背后有大势力在支持。
所以林悔断定,这就是寞酒亭的话语漏洞。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林悔不由在心中冷笑。
他就说怎么在冢州这种地界,竟然还会有纯粹的“仁人志士”。
果不其然,和他一样话里话外都是在胡编乱造。
林悔推测,这个寞酒亭的母神究竟死没死都是一个未知数。
甚至于寞酒亭这个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因为他不怎么认为在冢州这种杀伐之地,会养出这么文绉绉的人族神国。
毕竟神国与神只会相互作用,神只若在迫不得已下奔波从商,整日忙于算计,那么神国内的子民大概率也会走向重商主义。
而这个寞酒亭明显不像什么生意人,皮白肉嫩,夸张一点说样貌都能堪比精灵族了。
不过既然对方想继续胡扯下去,林悔不介意看看这个寞酒亭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于是林悔在经过少许的沉默后,抬起头,挤出一脸苦笑:“没想到寞兄竟还有这样一番过往!只是听完了我依旧有些不明白,寞兄对我如此热情如此信任,究竟是为了什么?”
寞酒亭轻叹一声,张张嘴便要开口,届时林悔忽后退一步,比较夸张的佯装慌乱:“寞兄!先说好,我承认你我是同族,但我可没钱再买一杯三魔水了!”
寞酒亭哭笑不得,摇摇头从吧台下方抬出一把由蛛丝做成的软凳,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悔神上,你我也不必继续打哑谜了!来,先坐!”
林悔眼神一凝,思绪短暂闪过,旋即收起夸张神态,脸色平静的坐在蜘丝凳上,双手交叉放在腿中间,盯着寞酒亭的额头,缓声道:“我的故乡有一句话,叫做敞亮人说敞亮话,我看寞兄你明显就是个敞亮人。”
“但林悔神上你明显不是。”寞酒亭眼神意味深长。
林悔耸耸肩,不置可否:“我并无恶意,但毕竟我的故乡还有一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悔这一句话让寞酒亭沉默良久,最后深叹口气,幽幽道:“说了这么多,林悔神上归根结底还是不信任在下,不信任这份同族之间的情谊。”
林悔眉头顿时一皱。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打虚头巴脑的感情牌,这个寞酒亭未免有些太矫情些了。
“寞兄,我就直接一些说了。”林悔不耐烦了,干脆道,“你话里话外说了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或者我再干脆说明白点,你到底想要什么?继续和我交易?还是……别的什么?”
寞酒亭摇头不语,撩了撩头发,低头轻笑,然后抬起头道:“看来林悔神上完全误会了我的意思。”
“从始至终,我都只是想尽可能的帮助神上,毕竟冢州的人族生活不易,况且一杯三魔水并不便宜,作为大主顾,我多套套近乎,多关照关照,也在情理之中吧?”
林悔微怔,他再一次察觉到了寞酒亭话里的不对,但这一次,他却说不出这种不对在哪里。
“那……既然寞兄没有所求,那我可就告辞了。”林悔开口试探。
寞酒亭抿嘴耸肩,摊摊手:“请便。”
林悔意外地侧了侧头,转过身走出隔音阵法的范围,偏过头向三尊蜘蛛半神坐着的角落扫去一眼,脚步滞住一瞬,然后才是大步走出了这间酒馆。
林悔走后,三尊蜘蛛半神一齐起身,密密麻麻的节足驮着他们肥大的躯干来到吧台旁边,而寞酒亭则面无表情的拿出一把梳子,将林悔撒在吧台上的三百枚神圣币从中分开,往左右各自一推,分成了一小两大三堆神圣币。
“二百八十枚神圣币,三位上神,请点好。”
蜘蛛族属于灵妖系,拥有灵性,但相比半妖系、类人系要稍逊一筹,且多用次声波、肢体类语言交流,与人族存在着生物学上的沟通隔阂。
虽说神只之间能用神念交流,但寞酒亭并非神只,三尊蜘蛛神只却明显听懂了寞酒亭的话,用节足在桌上认真清点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神圣币,这足以说明双方的相处时间已然不短。
“同族?他的确是我同族,但他在是我同族之前,他还是一位客人,而且还是个大主顾。”
寞酒亭忽然皱起眉自言自语:“你们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有数,不用你们提醒,而且我们是商人,就像我对他说的那样,我和客人拉拉关系难道也有错么?”
这一幕看上去很是诡异,像是闹鬼了一样,但若是有一尊『初神』在此,定能感知到三尊蜘蛛半神在用神念灌输的方式训斥着寞酒亭。
寞酒亭一开始还有所反驳,但到最后却也烦了,一撩长发,本清秀的面容瞬间变得冷若寒霜,一直撑在桌面上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刃,嘭一声插在了桌子上,冷脸喝道:“你们要么就现在把我杀了!要么就立刻给我闭嘴!”
“呲!!”
三尊蜘蛛半神同时怒声呲吼,刺耳的音波使得酒馆内的其他神只惊慌失措,纷纷逃出了酒馆。
面对三尊半神同时发怒,寞酒亭只是那么冷冷的盯着,便连插在桌上的短刃都不屑去握,仿佛他才是一尊神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