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黄金珊瑚号停靠在不莱梅的港口,赛博塔赫长达二十六天的海上之旅,也宣告结束。
他准备找上一家旅馆,舒舒服服地住上一晚,然后明天再去火车站,返回慕尼黑。
作为一座港口城市,不莱梅的旅馆很多,赛博塔赫选了一家看上去很对眼缘的,档次不高,但干净整洁。
将行李安顿好,赛博塔赫便前往街道对面,那里有一家咖啡馆,感觉还不错。
点了一杯黑咖啡,顺便买了一份当天的报纸,结果仅仅扫了一眼,他便皱起眉头。
这是《霍亨索伦之声》,是整个霍亨索伦报纸行业的头号巨头,结果在这样一份报纸的头版,却被一条来自外国的新闻所占据。
那是关于“罗斯科夫惨案”的,是的,现在人们把那场码头悲剧,称之为“罗斯科夫惨案”。
波旁当局非常愤怒,他们调集了整整一个师,将整个罗斯科夫港口区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扫荡”。
然而随着媒体报道的流出,波旁王国的普通民众,产生了恐慌。
为了压制舆论,不至于造成更加恶劣的社会影响,波旁当局宣布召见了北美联邦的大使,要求他们为发生在罗斯科夫的惨剧,做出解释。
当局试图把整件事归结于一群从北美而来的邪教徒。
按照波旁当局的说法,这些邪教徒踏上欧罗巴的土地后,就被港口区的警察发现。
双方爆发激烈战斗,在穷途末路之下,这些疯狂的家伙开启了献祭仪式。
为此当局还展示了一些“证据”,那些怪物手持的武器。
这些武器中,很多都是炼金产物,是古代魔法时代的遗留,而非现代的魔导装备。
波旁当局试图通过这些来证明,那些怪物是邪教徒献祭导致的,而在将他们全部歼灭后,波旁王国的国民,不会受到任何威胁。
“简直是胡扯,但似乎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赛博塔赫不觉得那种怪物,需要炼金产品作为武器,他们本身就具备足够的破坏力,而且那些怪物也不需要发动术式,进行杀戮。
看那个模样,估计也没办法动用什么魔法。
对于事情的真相,赛博塔赫不想做过多猜想,即便他亲眼看到了那一幕,但他也选择闭嘴,不会公开发出任何质疑。
因为他和大部分霍亨索伦人一样,都只是把自己当作旁观者。
看热闹就行了,没必要参与进去。
何况他确定,那天看到的黑袍人是麦琪,这件事十有八九和牧羊人有关,但这不但没有激起他的好奇心,反而让他敬而远之。
阴影中的神秘世界,他不想介入,那太过危险,没必要因为好奇心而让自己落入险地。
何况他自己还有许多麻烦,比如当下霍亨索伦的时局。
翻过头版,后面的内容才是赛博塔赫更加关心的,都是关于霍亨索伦的新闻报道。
毕竟他离开太久,很多事情,知道的并不多。
紧皱的眉头,说明赛博塔赫并不轻松,即便咖啡的味道很纯正,但手上报纸的内容,让他无法将眉头解开。
“竟然发生了大规模抢劫,这在霍亨索伦已经多久没出现了。
即便是战争时期,也不曾发生这种事。”
一篇报道,让赛博塔赫久久无法移开视线,即便篇幅非常小,但他依然关注着。
那是前天发生在比勒菲尔德的事情,饥饿的民众哄抢了粮店,导致老板损失了数千公斤的小麦粉。
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情,但这只是一个缩影,贫困人口不断增加,人们已经在为最基本的东西而发愁。
工厂倒闭,商业凋零,霍亨索伦正在经历不曾有过的危机。
“粮食啊,人类只有填饱肚子,才能去做事情。
霍亨索伦的粮食产量无法满足人口所需,外交困顿加上货币崩溃,大萧条里的赤贫人群,将会为每一餐饭而发愁。
何况霍亨索伦还是一个无法自给自足的国家。”
掐着下巴,赛博塔赫紧皱眉头自言自语着,毕竟他有另一个世界的知识,而且还在图书馆里恶补了一番。
他知道在大萧条的情况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也知道人们的反应如何。
新的当局,不可能改变这种局面,霍亨索伦面临的问题过于严重了,几乎看不到翻盘的希望。
而在这种情况下,赛博塔赫只能尽力抽身,他要把生意做到霍亨索伦以外的地方,只有这样,才能保持住对金钱的控制。
“土地,外汇,还有海外投资。”
自顾自地嘀咕着,赛博塔赫敲定了接下来工作的重点。
报纸的内容,大多数都是关于时事的,这些占了差不多一半的篇幅。
剩下的一半,被广告和各种栏目填满。
为了缓解自己的焦虑,赛博塔赫久违的浏览了一圈相对轻松的内容,然而没多久,刚刚舒缓的眉头,就再度皱起。
那是一个栏目,是属于一个来自柏林大学的教授。
赛博塔赫对这个人有些印象,毕竟能够在《霍亨索伦之声》拥有独立栏目的评论员,都不是普通人。
多多少少,能说出一些东西来。
按照这位评论员的看法,霍亨索伦的新总统,很有可能给这个国家带来一场更为巨大的灾难。
埃卡特太过激进了,他对贵族总是充满仇恨。
霍亨索伦工人力量党不仅赢得了议会选举,他本人还赢得了总统选举。
毫无疑问,他现在成为了霍亨索伦最有权势的人,其地位足可与之前的帝国皇帝相当。
但问题是,他的激进会导致不可预知的后果。
如果说以前他是一个反对者,只需要喊喊口号,那么现在,作为执政者,他必须做出行动。
在入驻总统府的那一刻,他便面对与卡普里维一样的问题,那就是如何解决这种内外交困的局面。
按照这个评论员的分析,埃卡特不大可能有所作为,更大的可能,是转移矛盾,将问题集中在贵族与平民的水火不容上。
这是一种甩锅的做法,而且会造成这个国家的大分裂,甚至因此爆发内战,都极有可能。
赛博塔赫思索了许久,他对柏林的局势了解不多,但是关于新总统,他也是有所耳闻。
毕竟霍亨索伦工人力量党有自己的武装,慕尼黑发生暴乱时,他们的工人护卫队,可是狠狠刷了一波存在感。
他们攻占了警察局,占领了巴伐利亚议会和巴伐利亚总理府。
但是在军队面前,他们不堪一击,那场暴乱并没有产生一个新政权,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建立一个政权。
由此可见,工人力量党在执政上是完全没有经验的,他们可以煽动民众暴乱,组织工人武装抵抗,但是如何去管理一座城市,他们一无所知。
而现在,这个政党竟然要管理一个国家,其结果,可想而知。
“计划必须加快,否则等乱起来,再想抽身就难了。”
赛博塔赫放下报纸,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他将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留下钱,拿着报纸回到旅馆。
房费已经支付过了,但是他不准备享用。
拎起刚刚放好的行李,赛博塔赫直接前往不莱梅的火车站。
而在那里,他进一步感受到目前局势的紧张。
在这个热闹的地方,流浪汉和乞讨者随处可见,他们或是衣衫褴褛,或是衣冠楚楚,很多人甚至穿着工作服,蜷缩在墙角。
他们都是因为失业,而断了生路,只能走上大街,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填饱肚子的希望。
赛博塔赫没有掏钱,因为他看到一位妇人,在掏钱给某个乞丐后,被一群人迅速围上,无数双手围着她,让这个妇人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好在警察对这个状况已经习以为常,他们及时出现在妇人身旁,驱散了那些乞讨者。
赛博塔赫敢打赌,从此霍亨索伦,又会少了一位愿意给乞讨者慷慨解囊的人。
摇了摇头,赛博塔赫急急忙忙赶往售票处,毕竟不莱梅与慕尼黑一南一北,车票并不好买。
不过今天的赛博塔赫似乎很幸运,他成功买到了一张车票,不过是包厢票,较为昂贵。
“六百马克?”
但是掏钱时,赛博塔赫惊讶了,因为车票的价格,远超预期。
如果在一年前,这样一趟旅程,即便是最豪华的包厢,车票也绝不会超过两百马克。
但是现在,几乎是当时的三倍多了,这让赛博塔赫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先生,我不得不提醒您,这是最后一张了。
如果您的犹豫是因为价格,那么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您,这已经是因为即将发车,而剩下的一张特价票。
正常的票价是现在的一倍,而且我认为,明天的票价,有可能更贵。
毕竟今天是休息日,上面的人都待在家里,等明天他们上班,可能调价的通知就发下来了。”
售票员是一位年轻的小伙子,他用调侃的语气说着。
赛博塔赫听了,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最近马克的贬值速度,于是迅速从钱包里掏出钞票,将这张车票收入上衣口袋。
距离发车,还有两个小时,而此时天色已经渐暗。
赛博塔赫在车站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餐馆,在饱餐一顿后,便匆匆赶回候车室。
他不想误了这班列车。
霍亨索伦有一个优良的传统,那就是近乎偏执的守时。
随着喇叭里传来登车的消息,赛博塔赫拎起行李,他顺着人流通过检票口,然后走上站台,看向一旁的黑色列车。
这种全黑色的列车,其实并不多见,因为在帝国时期,这种列车都是权贵们的专列,只有达官显贵,才能享用。
而现在,铁路部门竟然把这种列车拿出来当运营车辆,这让赛博塔赫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或许不是一件多大的事,但是却会让那些贵族非常不舒服。
毕竟贵族政党在国家议会选举中惨败,各地的地方选举,他们也只是获得了可怜兮兮的极少数席位。
说一句现在的霍亨索伦政坛,已经把贵族老爷们踢出门了,都不为过。
然而你如果以为贵族们从此就“好欺负”了,那可大错特错。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贵族依然在霍亨索伦拥有超然的地位,至少军队里的中高级军官,几乎都是贵族出身。
知道为什么古斯塔夫一个少校,却能指挥一个团么?
因为他升不上去。
对于平民来说,一个少校的军衔,几乎就是他军旅生涯的顶点了,只有极少数人,在幸运女神的眷顾下,得到某位大人物的关照,才能继续晋升。
在赛博塔赫的记忆里,霍亨索伦的平民将军,现役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所以平民能够当上将军,比中彩票的概率还低。
“希望,混乱不会太早到来吧。”
赛博塔赫紧了紧衣领,快速走上列车,他忽然觉得天空出现一缕阴霾,笼罩了整个霍亨索伦的天空。
他有不祥的预感,这个国家,即将发生一些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