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醒来时,天已经黑了。
她揉揉胀痛的头,迷糊地走出房间。看着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又看看手机。
这都已经10点多了,明明自己只是午休小睡,怎么就一觉到这个点?真不能相信自家酿的米酒,饮料一样,喝不醉这些鬼话。
风是下午吹的,人是半夜醒的。
她摇摇头,这个点,辰辰也不见踪影。
是又谈恋爱去了吗?有点不务正业了吧!
这时,电话响了,是陈清的。
“怎么啦?这个点,不应该有时间打电话。”
陈清还在部队里,所以小姨有点意外。
“辰辰最近怎么样?”时间紧,陈清开门见山。
“忙着谈恋爱呢!”
大概是年纪相差不了多少,而小姨性格不拘小节,所以和小辈们相处起来特别随心所欲。
陈清虽是疑问,但语气十分笃定。
“和佳佳呀?”
小姨更加意外:“你怎么知道?”
“从小就知道,他对她那点心思,现在也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天随人愿呐!”
小姨闲聊:“不过好像佳佳他妈妈不太待见他。”
“想象得出来,就他那横冲直撞的性格。”
小姨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在他这里?”
陈清低笑一声,直奔主题:“听说我爸喜得千金,辰辰什么态度?”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知道的?小辰不在家啊!他知道了吗?不会是找他算账去了吧!”
小姨一问三不知的,心里不由惊慌起来。
辰辰对他爸的态度,恨之入骨。
问啥啥不知,还不如自己知道的多,陈清也是无语了。叹气道:“唉!你反正看着点他吧!挂了!”
心里只能祈祷他这个一点就着的弟弟这一次能有所理智,像个大人一样控制住自己的臭脾气。
电话挂完,小姨正准备出门找她,结果辰辰突然出现。
她焦急地问“你去哪里啦?”
“你又去哪里鬼混了?”他淡定反问。
“你见你爸去了?”小姨上下打量。
陈辰轻蔑:“他不配!”
小姨试探:“你知道了?”
他十分刻薄:“母狗生只野狗,有什么大惊小怪?”
“你别去找麻烦了,顺其自然,事情已经这样。”
陈辰不想听她说,没有耐心地打断:“我是人,怎么会跟只狗计较?他何德何能能让我登门!早点睡吧,熬夜影响我长身体。”
小姨:…………
从那以后,陈父再没有联系过陈辰,陈辰同样也没有找过他的麻烦,相安无事的各自生欢。
谁也没想到,那居然是他们父子间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放学,陈辰和往常一样和陈佳有说有笑地走出校门。一眼看到突然回来的陈清,惊喜万分的像小时候一样连蹦带跳地冲过去,还嘚瑟地牵起陈佳的手炫耀道:“我女朋友!”
陈佳害羞地叫了声陈清哥。
陈清点头回应地笑了笑,转脸,语气急促道:“爸走了!”
“他走他的阳光道,死了都不关我事。”
本来很雀跃的心情马上就跌入谷底,这个时候提起如此扫兴的人。
“他……死了!”陈清眸光幽深了几分,打开车门沉默地坐进去。
双陈神色瞬间凝重起来,陈佳担心地看向陈辰。陈辰跟着坐进车里,心脏漏跳一拍慌了几分,试探道:“是高……高……高兴过度吗?
“睡过去就再也没有醒来了!”
陈辰鼻子不自觉地感到酸,眼眶泛红但嘴上不饶人:“便宜他了!像他这样不忠不孝,不负责的男人就该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老天有眼,他应该开心的,应该开香槟,摆酒席,普天同庆,终于遭报应了。
再也没有人敢指着他鼻子骂他畜生,再也不用因为他的破事感到不耻,再也不用因为他的出现而影响心情。
他终于可以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可为什么心里会恐慌,会害怕,会绞痛如刀割?
红灯下,夕阳西下,六月的风带着燥热,吹进车里。
陈辰左手撑着窗户,没有再说话。同样陈清撑着右手坐在驾驶位上看着窗外。
车里很安静,车外是一群嬉闹玩耍着回家的年轻人。
陈佳脑子空白,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可以说些什么来安慰,化解这个局面。只能下意识目光锁定陈辰,无声地牵起他的手。
医院里,他躺在那里,盖着白布,一动不动,再也说不了话。
陈辰不知所措,妈妈去世的时候,他对他拳打脚踢。奶奶去世时,他对他毒打一顿。
现在,他死了。
他该怪谁?
该打谁?
拿谁出气?
怪终于转正的小三?克夫!
还是怪刚刚落地的婴儿?扫把星!
亦或者怪自己的乌鸦嘴。
这一刻开始,他就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无父无母的孤儿。
恰好是周末,陈佳才得以全程陪在陈辰身边,不顾老妈的百般阻挠。
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目睹葬礼的全程。
太阳很大,人很多。
一年轻女子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的。
满脸是泪。
同样小小的婴儿也哇哇大哭,这大概就是陈辰恨之入骨的第三者吧!
相比于他们,陈辰倒是显得尤为平静。全程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爸生前意气风发的照片,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天很热,一身黑的陈辰像个木偶似的,在大人的安排下麻木地端着他爸的骨灰盒。
明明是1米8的大高个,最后不过二两灰。
在这个世界上,再不会有他的身影。
突然发现,好像雷佳写的《人世间》仿佛就是今天写实。
“小时候他在他的出生证明上签字,今天他在他的死亡证明上签字。
那天他从医院把他抱回来,庆祝他的新生,今天他从医院把他接到殡仪馆祭奠离他别。
他修了一栋宽敞房子给他住,今天他买了小小的墓地让他躺。
…………”
人生无常,有多少人来不及说再见就再也不见。
风吹过,但并没能带走炽热的高温,其他的人都在帮忙善后的工作。
陈辰的嘴巴干燥发白,他没有哭,只是眼睛泛红,眼底发黑,看起来疲惫不堪。
陈佳心情复杂地给他递了瓶水。他好像突然惊醒似的回神,不认识般看她。
良久,接过水,发出沙哑无力的声音说:“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