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啥!”
我看他拿着匕首对着我们,惊惶状态下率先起身大喝。
昨天这人还带家属围着我爹,想要揍他呢,甚至,还骂他准备挟尸要价。
眼下都亮起武器,绝对是来泄愤的!
于是我冲上去护在我爹身前,和那人紧张对峙。
“等等,这不是我船上的东西吗?”
身后,我爹有些疑惑说道。
然后他轻轻推开我,走了出去,看向远处的那名男子说道:“我是罗兵,我们昨天见过,你这是啥意思?”
那男人神色有些复杂,晃了晃手里的匕首说道:“他们砸船掉出来的刀,被我趁乱捡了起来,我估摸着是你们的东西,物归原主。”
听到这,我和我爹明显一愣。
这人昨天拦着我爹不让走的样子我还记得,今儿还拾金不昧了起来?
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太邪门了!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我爹显然也不信他那么好心,皱着眉头有些防备,说道:“还给我?你这不像昨天的作风啊...”
说着,男子倒是挺起胸膛解释道:“昨天你推脱捞尸,我是很生气,但都是河边长大的,知道一艘船意味着什么,他们不能这样做绝户事儿。”
“再说,方圆几十里,就你一个捞尸的,给船砸了,不也耽误我的事儿吗?我帮你,也希望你尽心...帮帮我”
说到这,男人语气诚恳,同时浮现一丝悲伤神色。
捞尸,对于旁人来说确实是晦气事,但对于苦主来说,可是唯一的希望。
总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在水里不断漂流,到时候还不知道成啥样。
早点入土为安,也是一种慰藉。
我爹抬眼看了男人一眼,微微点点头,“我明白了。”
然后走过去,接过匕首,转身又递给了我。
看着这把匕首,我算大松一口气。
我曾听我爹讲过,捞尸人的船上都有一把带煞的冷兵压船,有这玩意儿在,下河后水里的阴魂不敢靠近。
稍微有点道行的水鬼,也不敢轻易凿船,是捞尸人的世代相传的镇船保命之物。
我们家的船被砸了,最担心的就是这些老物件丢失。
真要没了,就像我爹说的,那手艺就断了,再也没有传承了。
接着,我爹也看向那男人,继续说道:“不管怎么说,你帮了我大忙,这人情我记着,捞尸的事儿,我也不收钱。”
“不过,昨天你也看见了,我家里出了点事儿,这船也被砸了,这些天下不了河,过几天你再来吧。”
听了这话,我也望了男人一眼,捞尸的事儿恐怕不得不推后了。
只是男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开口道:“不瞒你说,我女儿阴历十月十五生,先生说命里忌水,不能在河里长留,要是过了下葬的日子,就要成孤魂野鬼了,不然,我也不会急成这样一大早又来码头找你。”
“什么,下元节生的闺女?”我爹脸色不安起来,“什么时辰的?”
“亥时一刻。”男人脱口而出,显然极为爱女儿,对于她的一些信息都记挂在心。
“糟了,亥水阴时,是不能留在水里。”
我抿着嘴,想起临走时姜老头的叮嘱,村子不能再乱下去了。
难道这刚落河的女人,也不好对付?
我张了张嘴,正想问问什么情况,却见我爹面色凝重先开了口。
“我明白了,一会儿我就下水把这件事办了。”
男子立刻喜笑颜开,鞠躬连连,“多谢多谢!”
然后我爹又交代,让男人去找艘船过来,我们父子在蓬湾村是别人的眼中钉,借不来船,男人是上游村子,总归有些自己的门路。
很快男子就匆匆离去,骑着摩托去借船了。
等人走了,我才开口问我爹,说:“爹,这两天不太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怎么非要今天下河捞尸,等不及吗?”
我爹点了点头,看向水面眼神有些担忧,道:“那女娃下元节生,水官解厄日,按理说不该横死在水里。这样的好命,被克死在水里,很快就会变成凶尸,危害一方。”
“但捞尸人遇上这样的活计,并不是坏事,能捞上来,水官保佑,大功德一件。”
闻言,我顿时豁然开朗,捞尸的门道规矩颇多,我这也是不断学习的。
话音刚落,我爹又看了看天色,开口道:“我先回村一趟,跟你姜爷爷碰个头。”
“等船来了,你在这里接应着,十二点前我会回来,午时一到绝不能耽误,我会立刻下水捞尸。”
我连忙拍了拍胸脯打包票,让我爹放心。
旋即,他就朝村里赶去。
而我又陆陆续续将船板子拖到岸边,守着老船的一堆物件,等着我爹回来。
大约两小时后,岸边一阵摩托声轰鸣响起,就看见男子从小路蹿了出来。
而河面上,也驶来一条船。
我招了招手,示意男子过来。
看时间还早,我爹还没回来,我就和男人闲聊起来。
男子姓程,叫程广富,上游村子一间小砖瓦厂老板,这次死的是他的独生女。
说是带小孩在河边玩,失足落水身亡,村里人估摸水势,尸体会飘到蓬湾村悬河附近游荡。
而我爹又是远近闻名的捞尸人,这才找上门的。
男子也是人到伤心处挤出了几滴眼泪,看他模样,比我爹大不了几岁,我心里也堵得慌,只能劝他节哀。
闲聊中,眼瞅着日头上来,太阳也毒辣起来。
但我爹还是没回来,我心里有些焦急。
这距离十二点没多久了,真像我爹说的那样要紧,他肯定留有余地,会提早来准备。
可这个点连个人毛都没看见,还是说村子里有什么事儿跘住他了?
想到这,我心一沉。
两边都是事儿,这可如何是好。
而程广富见我一个毛头小子在这里,也是有些心焦,不一会儿功夫,脚下一地烟屁股,抽了一整包黄金叶。
他老瞅我,我只能沉默着强装镇定。
在我无尽的担心中,很快接近正午时分。
迎着太阳望向蓬湾村方向,还是不见我爹来。
一看不对劲,我咬着牙对程广富说:
“程叔,我爹可能有事脱不开身。不能让你白来一趟,今儿我上江面去捞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