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我爹身边。
不多时,我们仨就朝回走。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心有不安,问我爹那些尸体不用管吗?
倒是老头神情淡漠,解释了几句,并不觉得是大事儿。
按他的话说,白事未全,阴路难走,收尸就表示要送他们投胎。
他和这些人不相干,懒得管闲事。
至于其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心中明白过来,更重要的事,当然是我家堂屋躺着的那尊尸体,我的亲娘。
回去路上,夜色已经完全昏暗了下来,两边的屋子全熄了灯。
偶尔有扑簌簌的声音响起,总觉得什么东西跟着似的...
黑暗中,这种感觉如影随形。
刚走没多久,在我左手边,突然一扇门打开,嘎吱一声,格外刺耳。
我像惊弓之鸟,吓得猛地一蹦。
两脚刚离地的瞬间,一大滩水泼在了我旁边。
要不是躲得快,就被淋了一身。
可即便如此躲闪,还是有些溅在了裤脚上。
然后,我就闻到一股骚味儿,这滩水不是别的,是尿!
我们立刻停下脚步。
泼水的人也缩回院子,仗着有院墙护着,尖声怒骂道:“罗兵你个杀千刀的,捞了死尸回村,村子立马就出事,背时货是想连累我们所有人吗?你们怎么不去死!”
我听出了声音,是村子里有名的悍妇,秦莲婶子。
她这个人泼辣,蛮不讲理,人的便宜占尽都还想着占贵的便宜。
没事儿就爱在村头闲聊,大多是编排别人,我娘的很多事,就是她大喇叭传出来,没少风言风语说她坏话,败她的名声。
连带我和我爹,也常被人看不起,说我们是挣死人钱的背时货。
而她这些喊话,在寂静的夜空格外刺耳,紧接着,其他院门也打开,像是商量好的一样。
就这样,一桶桶骚气冲天的尿,不要命似的往外泼。
有人边泼边喊着辟邪,驱晦,鬼祟莫入之类...
整条小路上,全都是难闻气味儿。
等他们咋咋呼呼弄完,我也算看明白了。
村里人是拿这些秽物辟邪,生怕惹上什么!
我和我爹脸色都很难看,这一来二去,我们又成了所有人发泄对象。
可这么多年,我爹虽然干着捞尸的活计,但从来没干过坏事。
村里人翻船落水,他总是第一个冲过去营救。
真遇到穷苦之人,捞尸从没收过钱,还自己花钱帮人料理后事。
可他们这么对我们父子,简直让人委屈至极!
倒是那老头环视一周,先迈开步子继续走,似乎并不当回事。
他边走边阴阳怪气说道:“瞎了眼的不分是非,以为拿些屎尿就能躲灾?别到时候遭难了求别人,那就有的罪受嘞!”
我听了后,心忽然提到嗓子眼。
遭难!
老头话里有话,我总觉得这些事和我有着莫大关系。
可不容我细想,我爹也加快脚步,跟着老头朝家里走去。
我的疑问又憋在喉咙里,来不及问。
没多久,就来到村子尽头的小路上,再往前走,就是我家了。
只是刚向远处一瞥,我整个脑袋都跟炸了似的,嗡嗡作响。
这条熟悉的小路上,一道显眼的水渍,湿淋淋的延伸向道路尽头。
那里正是我家的小院!
难道说,有人趁乱去我家了?!
我连忙扯了我爹袖子,惊惶道:“爹,这水渍不对劲,我和小军叔出门的时候还没有!”
听了我的话,我爹和老头两人脸色一沉,似乎意识到不对劲。
我爹急切道:“走,快回去看看!”
可到了院门,我们猛然停下了脚步,无比惊愕地看向狼藉的小院。
临走前,那铺满院子的那层糯米,全乱了!
而那上面留下的脚印,全然消失,只有数不清的小爪印盖在上面,渗出阴惨的黑色。
白色的糯米,失去了原有色泽,渗出一股阴气,看得心里发毛,凉意挨着脊骨蔓延开来。
老头上前拿脚蹭了蹭,碾碎的糯米沾在鞋底上变得乌黑,更奇怪的是,还有丝丝血色渗出。
见到这一幕,我爹瞬间握紧双拳,变得无比紧张。
老头冷不丁开口,道:“罗兵,大事不好,闹煞了!”
说着,不等我爹回话,他疾步如风进了院子。
我们也急忙跟上,心中感觉到不妙。
等到了堂屋,点亮了灯光,所有人脸色骤然大变!
屋里哪里还有我娘的尸体!
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我娘的尸体不见了!
我猛然反应过来,说道:“难道路上那些水渍,是有人给我娘带走留下的?现在去找还来得及!”
“不用去了,你找不到的。”老头神色阴晴不定说道。
“那总不能在屋里待着,尸体更没下落了啊。况且那还是我亲娘...不出力我心里难受。”
我有些于心不忍。
俗话说得好,人死入土为安,我娘在水里孤苦伶仃呆了那么久,现在上岸了,必须落叶归根有个去处。
我这做儿子,生前不能尽孝,死后总得让她有个安稳。
不然良心难安。
听了我的话,老头双眼一眯,目光锐利起来,冷笑道:“我姜淮远做了六十年白事,什么鬼祟没见过?饶是如此,也不敢惹要祛煞成‘魃’的母煞,你小子凭什么敢出这个门?”
“不信邪,你就出门走两步看看。”
嘎吱!
一阵阴风吹来,像是什么人推开了堂屋的木门,发出怪响。
而屋外,更是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我脸色一白,猛地扭头,但浓厚的夜色遮掩下什么也看不清。
只剩半扇门在那里晃荡。
“知道怕了?这才到哪儿。”
见我神色有异,姜老头又刺了句嘴。
闻言,我被激得脑袋一热,刚还说为了亲娘着想要尽孝,转眼就怕了,那我罗千水成什么人了?
我咬紧牙槽,扭身大步跨了出去。
“回来!”我爹没想到我真敢出门,连忙大喝。
可我哪里听得进劝,两步一跨就出了堂屋。
院子里空无一人,冷冷的月光洒在地上,泛起幽光。
淅淅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大!
我循声望去,院墙上鬼鬼祟祟的黑影在不断移动,见我出来,猛然驻足与我对视。
等看清那些黑影来头,我一怔,竟然是几只黄皮子!
黑夜里,这些畜生眼睛泛起瘆人绿光,死死盯着我,根本不怕人!
看到这一幕,我吓得一激灵。
我总觉得这些畜生眼神邪乎,有种要吃人的感觉...
可不等我反应,那些黄皮子在墙头蹦跶得更欢了,飞快的不停跑动,动静越来越大,而且数量看上去还不停增加。
它们这是想干嘛?
都说黄皮子邪性大,难道说,是想咬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