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婢,父皇说的对,是我这个当爹的不称职,对孩子疏忽了。”李二深吸一口气,平复完情绪后,他柔声对长孙皇后道:“你去陪陪长乐和青雀,这俩孩子方才就一直眼巴巴的守在门口,见我来便追着我询问,我没顾得上回答,估计这会儿更担心他们的哥哥了。你去看看他们,言语安抚一番,就说宽儿无甚大碍。”
“二郎,你要留下来守着宽儿?”看出夫君心思的长孙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头,有些担忧地转头看向儿子:“宽儿醒了以后,夫君你记得叫我。”
“嗯,”李二神情有些疲惫,他来到床边接替了长孙的位置,看着双目紧闭的儿子,李二不由叹了一口气:“这竖子……又连累朕挨骂……”
“有父皇骂,是陛下你的福气!”即将离开的长孙皇后听到李二这话,不由瞪了一眼自家夫君:“臣妾和大哥想要挨这样的骂,还捞不着呢。”
自幼父母双亡的长孙皇后,跟着大哥长孙无忌过了好一段寄人篱下的日子,个中心酸,当真不足为外人道也。
“……观音婢……”自觉说错话的李二,目光带着歉意望向妻子:“我不是这个意思……”
“照看好儿子!”长孙皇后风眉微竖:“我去哄着两个孩子睡下,待会儿来陪你。”
于是……
待长孙皇后走后,李世民观察了儿子好一会儿,又叫来了章太医,在外殿询问了病情,再三确定只要服了药,这头疾便十有八九能够痊愈且不会留下病根,如此他才算勉强放宽心。
于是,再度回到李宽内殿时,他便从书架上找了本书,随意翻开起来,全当打发时间了。
殊不知,此时的李宽,已经恨不得起来抽自己两个大比斗。
我只想找个由头出宫去搞粮食啊……
怎么就……怎么就整出这么大的活儿?
这……这这这……非我所欲啊爹……
李宽都不敢想,哪天李二要是得知真相,自己会不会去守曲江池啊……
还有皇祖父……
李宽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自己确实辜负了老人家的一片爱护之心。
没事儿!
这份内疚刚上心头,李宽便拿定主意,只要有自己在,谁敢欺负他的皇祖父?爹也不行!回头等自己有钱了,就去玉山给皇祖父修一个比那别苑更大的避暑行宫,然后等冬天的时候,自己就在宫里修一间暖房,保管老人家冻不着!
哼哼,就冲皇祖父今日这份疼爱,往日那十几份罪状,在我这就一笔勾销了!
原本还在装睡的李宽,一念至此,心神松懈之下,意识缓缓陷入沉睡,不一会儿,居然真的睡着了。
而恰逢此时,坐在他不远处翻书的李二,在翻开某张书页后,竟然意外发现了一本小册子。
这竖子?李二诧异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儿子。
接着,李二好奇地翻开了那本小册子。
不会儿,李二的呼吸便越来越粗重,从脖子到脸颊,渐渐染红。
这竖子!
“武德七年三月初二,天阴。四叔又派他家的几个小崽子趁我不在,欺负大哥和老四,气得我当场将装点心的餐盘杂碎,打算去齐王府找他们算账,结果被仆人发现,告知了父王,我被禁足三日。哼,这爹真窝囊!不过小泰送来的点心倒是挺好吃的。唉,不想了,可惜吾未壮,否则壮则有变!我迟早要把四叔家的几个混账踩在地上当狗打!混账玩意儿!”
“武德七年五月初五,天阴,有小雨。进宫去见了皇祖父,碰上了裴寂。这老货好不讲武德,居然跟皇祖父告我的状,说我打了他的孙子裴承先。气得我当场就抢了侍卫的金瓜锤要给他开瓢,要不是皇祖父拦下,我一定要让他知道我三叔李玄霸为何以锤闻名天下!
他大爷的,裴乘先自己找打怪我咯?谁让他说五月初五出生的孩子不吉利的?长乐就是那天生的!哼,最后我从祖父那儿讨来的一对玉佩妹妹很喜欢,嗯,暂记皇祖父一功!但是裴寂迟早要被我给做掉!我说的!谁都留不住他!”
“武德七年六月初七,天气晴。谁曾想这才过了俩月,我这账本上的人就被我爹给削干净了……我还真是小看了爹……只是……唉,悠悠苍天,何其薄我!如今,我李宽是拔剑四顾心茫然啊……这册子还有存在的必要吗……难受……想哭……”
“拔剑四顾心茫然?好诗!”李二狐疑地望向床头,这竖子,有这样的文采?
“武德七年八月二十五,天气阴。狗日的颉利!你他娘的敢打我老李家的秋风?乃公迟早要把你抓来,再找那有龙要阳之好的壮士当众入了你,乃公还要让画师画下这一幕,完事了再让你抱着竹竿跳裸舞!”
“这竖子……”李二看到这里,先是手抖,接着是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这竖子是真让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幸好自己当初只是短暂犹豫就让承乾当了太子,否则……真因为那份愧疚而让这孩子继承了皇位……
李二都不敢想,就这货折辱颉利的方式,如此的有天赋有想法,可不就是一出手,便知是老昏君了吗……
“呼……哈……呼……哈……”
儿子的呼噜声惊醒了怒火中烧的李二,同时也短暂唤醒了他那为数不多的父爱。
罢了……
看了一眼熟睡的儿子,李二深深叹了口气,然后忍住怒火,继续接着往下看。
“贞观二年三月初三,天气晴。与友人踏青,路遇侯君集大将军,这货坐在战马上遇见我居然对我视而不见,他姥姥的,当个大将军这么豪横吗?有空我得给他找点乐子。”
“贞观二年四月十七,天气阴,有雨。散学时碰见了魏征,这货居然拦住我说我欺负他闺女。天可怜见!那小妞儿每次见到我就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我哪里还会自讨没趣招惹她?躲她都来不及呢!哼,肯定是诬告!魏征这个昏聩的女儿奴,这账记在他身上好了!”
“贞观二年五月初五,为遭奸人所害,因出宫视察别苑工坊一事,遭父殴。
(注:此处“奸人”,特指魏征。)”
字越少,事越大。
看完最后一条内容的李二,缓缓合上小册子。
眼下,他有些犹豫。
等这竖子养好病,自己到底该用沾了水的束带抽呢,还是用那李家家传的三指粗的藤条,行家法呢。
显而易见,在见识过儿子的“复仇笔记”后,李二陛下那为数不多的父爱,终于是快要消耗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