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定珠被他抱着,听着他节奏快速跳动的心跳声,她微微敛下眼眸。
“封靖,你是什么时候跟萧琅炎开始合作的?鹿匪是你故意留给他的吧?”
封靖闻言,挑了一下眉梢:“你竟看出来了?”
沈定珠撇了一下嘴角:“我陪在萧琅炎身边那么多年,知道他只要真心想杀一个人,绝不会一直留着他的性命,他看似容不得鹿匪,百般罚他,可偏偏就是不要他的性命。”
“所以,我猜,你们俩早就合谋好了。”
封靖笑了起来。
“确实如你所说,那天朕在国寺见过你以后,当天夜里,就被萧琅炎带人围堵了。”
他说的风轻云淡,实则是不想吓到沈定珠。
因为萧琅炎的个性那样强势凌厉,封靖也是狂妄恣意的少帝,两人都看彼此不顺眼,初次见面时交手,是难免的。
萧琅炎到底占据了上风,让人生擒了封靖,鹿匪虽厉害,可还是被制服了。
气消了以后,萧琅炎撇下成见,邀请封靖一同合谋,分割北梁这块肉。
因为,长琉国相比北梁来说,根本不成气候,也不是大晋的对手。
可如果放任北梁赢了长琉国,吸纳了长琉的钱财和兵力,那么北梁休养生息后,下一个目标一定是大晋。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不会有永远的盟友。
萧琅炎要与封靖做一出假戏,看似晋国帮着北梁,实则,晋国私底下,早就在资助长琉出兵了。
除了没有给予火药,无数的冷兵器被送往长琉国,这才是长琉国虽然地域小,可却能屡战屡胜的原因。
封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淡定:“只需要鹿匪受点皮肉苦,就能获得这样多的资助,其实朕是赚了。”
待攻占北梁以后,萧琅炎坐在幕后,要拿大头,长琉分得小头。
这对封靖来说,足矣。
沈定珠兀自嘟囔:“怪不得这一次,你们两个配合的天衣无缝,恐怕连齐劈山都还没反应过来。”
封靖冷笑一声:“齐劈山这样篡权某位的东西,恰好是朕与萧琅炎都讨厌的,背信弃主的人,不配得到天下。”
沈定珠默然。
封靖幼年就受到奸臣胁迫,自然厌恶齐劈山这种人;萧琅炎是靠着自己能力从一众皇子中,厮杀登基的皇帝,他已大权在握,当然更不喜欢齐劈山这样的奸臣。
所以,只能说,北梁的国运,确实到头了。
“封靖,谢谢你。”沈定珠由衷地说道。
封靖低头,睨她一眼,狭长的凤眸似笑非笑:“谢朕,那就跟朕回长琉吧。”
沈定珠果断拒绝:“不要。”
封靖啧声:“你这个女人,怎么还是那么绝情,朕都在万军从中闯出来,只身入宫为了救你。”
沈定珠有些惭愧:“但是……你知道的,我没办法用你希望的方式感谢你了,这件事过后,我要回到晋国,回到萧琅炎身边,他是我丈夫,我想跟他长长久久的厮守一辈子。”
封靖许久没说话,只是抱着她的胳膊微微收紧,脚步走的更快了一些。
好一会,他才说:“没关系。”
封靖看着前方,沈定珠瞧不见他的神情,只能看见他紧绷的下颌角。
“朕不要你以身相许,”他语气认真,“朕要你活着。”
这才是他来的目的。
他自然是奢望能跟沈定珠在一起,但是他内心深处也知道,打动她,是不可能的。
她心里,早就有了萧琅炎,而容不下任何人了。
就算不能跟她在一起,可他也不能看着她死。
他要她活着,好好地活着。
沈定珠揪紧了他的衣袖,对封靖的感谢,与不能回报他的愧疚,在心里交织成行。
封靖大概提前来探过路,所以哪怕地形复杂,他却还是能借着掩映的月色,带着沈定珠逃往生的方向。
但是,在跑到一处茂密的灌木丛后,他忽然停了下来。
沈定珠忙问:“怎么了?”
“嘘,”封靖立刻提醒,他敏锐地皱起眉头,耳廓微动,压低声音,“前面有人。”
他看见隐约的火光从那边过来,这个时候在山上的,不会是他的人,也不可能是萧琅炎。
那么,只有齐劈山或者齐靖西留下的北梁禁卫,埋伏在此。
封靖当机立断,抱着沈定珠,直奔旁边更难走的小道。
这条道路他没有走过,一路上磕磕绊绊,不知踩着什么,沈定珠听到他闷哼一声。
她急忙要下地:“你让我自己走吧。”
“不要,”封靖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后头有追兵,你如果受伤了,反而更是麻烦,别害怕,朕一定会带你出去。”
沈定珠皱着柳眉:“可你是不是受伤了?”
“没有。”封靖极快地回答。
可是,沈定珠却觉得,越走他的喘息声越粗重,偶尔借着月光透过树杈缝隙的一瞥,她看见封靖脸色颇为苍白。
“封靖,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他刚回答完,却一个趔趄,摔进泥潭里。
关键时刻,他将沈定珠高举,才避免了她的狼狈。
然而,当两人掉进来以后,封靖几次想要站起来却失败了:“是沼泽。”
沈定珠心里一惊,她半条腿已经陷入了沼泽中,但身子还被封靖用力撑着。
“怎么办?”她有些慌了,这里四下无人,追兵就算赶来,他们的下场也绝对不妙。
封靖几乎没有犹豫:“你踩着我,跳去岸边。”
沈定珠急了:“那怎么行,我若是这么做了,你就彻底陷进去出不来了。”
“快点,没时间了。”封靖一声呵斥,他头一次用这么严肃的声调跟沈定珠说话。
他丈量过岸边的距离,现在沈定珠还能借着踩在他身上,跳过去,可若是他再往下陷一点,她也要走不掉了。
沈定珠不愿意,到处寻找着能否抓着的藤蔓。
封靖却不准备跟她啰嗦,将她抱在怀里,逼她踩着自己的胸口和肩膀上。
沈定珠终于哭了:“我不要这样,封靖,那你怎么办?”
“你难道要和朕都死在这里吗?你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他声音急促,透着焦急和怒火。
沈定珠怔了怔,泪如雨下。
封靖听见她哭,于是语气不自觉的软了。
“你跳上去,朝着东边跑,如果分不清方向,就看月亮,月亮勾对着的方位,就是东边,那里有朕的人,可以接应你,如果顺利的话,你让他们将你送去安全的地方,再回来找朕。”
沈定珠浑身都在抖,封靖有力的臂膀,却紧紧地推着她。
“封靖,你会死的,你根本撑不了那么久。”
“朕可以,朕是皇帝,幼时那么危险的境地都活过来了,何况现在。”
封靖安慰着她,对沈定珠道:“但是你答应朕,如果以后见不到朕了,你不能忘记朕这个人,至少要记得封靖这个名字。”
他说罢,用尽全身力气,将沈定珠扛在肩上,一声厉呵:“跳过去!”
他手臂使劲,沈定珠被迫一跃而过,双膝跪跌在地上,她紧紧地护住了腹部。
可沈定珠踉跄着爬起来,回头看去,封靖在沼泽中,已陷到了腰部。
“我去找树枝来救你。”
“不要!”封靖极快地否决,“你现在就跑,向着东边跑,别让朕白白救你一遭。”
沈定珠清泪滑落:“我不能就这么抛下你走……”
“滚!”封靖怒喝。
沈定珠这才含着泪,踉跄向草丛里走去,她回过头,看见封靖苍白的面色,那双凤眸紧紧地盯着她的身影。
热烈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的影子烙在心底,以便黄泉路上,也不忘记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