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戏,拍得流畅,大家都有感觉,这是特难得的,可是黄健中导演突然喊停了。
“不是说拍得不好,是拍得很好,赵老师,李老师的表演不用说了,章金莱,申军谊的表演,一流的水准……”
嗯,大家没想到,黄导喊停,上来就是表扬演员。
不过,这也是大家的想法。
在刚才的戏中,赵老师和李老师的表演,可以称作是经典。
经典,那当然是不可复制的。
两位老艺术家一招一式间的精致,嬉笑怒骂后的风雅,那些教科书般的表演,能塑造年轻演员对表演艺术的一生记忆!
如果说表演流派有代际,那两人就是古典流派,所谓古典,用北平人艺的话来说,就是信奉“戏比天大”,讲究“人神合一”,追求“体验生活”。
这些老艺术家们有着浓厚的生活基础,所以才能塑造鲜明的人物形象,他们的表演,传递着民族审美,打通着民间情感,连结着地域文化,每每回首这个黄金年代,总让江浔唏嘘不已。
章金莱和申军谊,也算是厚积薄发,都是完全颠覆了以前的形象,在表演道路上又攀上了一座高峰!
“我想说一句,就一句,前面演得很好,后面是情绪爆发的重要戏份,大家要精益求精,从现在起,这场戏,我希望一口气拍完。”
一口气拍完?
那就不是在演戏,是真的一家人在大年初一的年夜饭的样子!
“各组各部门,大家检查一下各自的设备,别因为设备卡壳,十五分钟后我们继续拍摄。”
黄导脸上很是轻松,与其说他是信任演员,不如说他信任自己挑选演员的眼光。
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工作人员们就各自着手去准备,检查机器,不能因为这个耽误演员的表演。
演员们也在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史兰芽看一眼江浔,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有心事。
嗯,还真是有心事。
从电影正式开机,黄导几乎任由演员发挥,讲戏也很少,更别说什么做小品,提前预演……返工叫停也很少,差不多都是一遍过。
可是现在,大家明显发现,他不一样了,那后面这一大段戏,每個人都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李小婉,这位大姐,平时热情大方,现在有点紧张,征求了黄导的意见,看黄导杯里没水,又给黄导续满水,又亲自跟摄像,灯光、录音再三确认后,才喊道开拍。
“该我们了啊,我跟小凤决定在明年的今天正式结婚……”梁天笑着,少见的正式。
申军谊起身给这小舅子倒上啤酒,大家噼里啪啦就鼓起掌来。
“我们结婚以后,跟爹妈不分家,今后侍候爹妈的任务就由我跟小凤来完成了……”
镜头扫过,葛优吃菜,江浔摆弄相机,都很有生活质感。
李保田一脸的耐人寻味,这小子,说什么养老啊,实际是他想继续啃老。
眼瞅着梁天给马晓晴使眼色,让她去取点东西,马晓晴一脸不情愿地站了起来。
停——
黄导面沉如水,梁天与马晓晴立时不自在起来,两人是刚才这段戏的主角啊。
黄健中从监视器后面探出头来,声音很平静:“马晓晴,你听梁天的台词,他说完由我跟小凤来完成了,你要瞪他一眼,你想要说声不去,可是又忍着没说……”
“你的反应要写在脸上,动作幅度再大一点……”
“梁天,那句就由我跟小凤来完成了,我,强调一下……”
“你们俩在1号机位是同框的,不能剪辑,互相之间的配合一定要好……”
“你俩考虑五分钟,再来一遍……”
……
哦,说的是梁天与马晓晴,可是每个人都感觉到了压力。
大家都在利用这难得的五分钟,想着自己的戏。
这样的拍摄,高标准严要求,确实让人受不住,可是也能让人进步。
作为一个演员,如果能扛住,在这样的群戏中,肯定在表演上能上一个大台阶,如果不能,那心态就崩了……
“大家该吃吃,该喝喝,大家知道亚运会是怎么召开的,那需要全国人民的支持和募捐,我跟小凤的婚事呢,也得靠全家人的支持和募捐,所以我跟小凤就赶制了一个募捐箱……”
哦,此时镜头没有给到江浔,可是下面就是他与梁天的冲突戏了,此刻,他已经让自己沉浸在戏中,他假装听不见梁天的话,笑着给申军谊倒上一杯啤酒。
申军谊看一眼史兰芽,这个家里学历最高的二弟认可他,主动端起了杯子,史兰芽则笑着看着他俩……
这场戏中戏的小戏,李恬一点没落下。
不得不说,江浔长了一幅端正素净的五官,本身就会让人感到一种不疾不缓、不卑不亢的从容感。
在这众多的演员当中,在晚上的灯光中,这样的脸和五官,线条格外清晰,会展现出出一种难得的轮廓美……
这样的演员,演技加身,又懂得给自己加戏,摄像师的镜头都要跟着他走!
……
李保田饰演的老爹点燃一支烟,“吃啥啥不剩,干啥啥不行,有点歪才,还都用到这儿了……”
“来,我先敬大川一杯酒,”丁嘉丽一杯白酒一饮而尽,诚意十足,“兄弟,嫂子生活困难,往后有用得着你们的地方,……”她说到这里,章金莱意味复杂地看自己妻子一眼,却又缓缓垂下眼帘,“可别给冷脸子啊……”
终于轮到江浔了。
直到现在为止,他其实还没有完全弄明白赵丽蓉老师教的那些话,可是仍然要演,还要演好。
他笑着站起来,谭小燕也眼着站起来,“爸,我跟田歌,我们俩敬您一杯。”
“有啥名堂没有?”李保田头也不抬,自己的儿子,尾巴朝那翘,他比谁都清楚。
“有,我就要毕业,自食其力了,我以未来第六家的信誉向您暂借一千块钱……”
大家都看向李保田,怕老爹当场发作。
“暂借,新鲜啊……”李保田头也不抬,根本不看自己这个二儿子。
“是暂借……”
“没钱,有钱
也不借,你们评评这个理,哪有儿子管爸借钱的,哪有……”李保田声音不大,可是尽是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