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泚最终接过郭宋递来的橄榄枝,派左相姚令言前往长安谈判。
朱泚最初考虑的是派鸿胪寺卿赵年胜前往长安谈判,但源休认为鸿胪寺卿级别太低,去长安谈判有点无礼,反而会误事,毕竟是郭宋亲自安排人送来太后灵柩。
他极力主张让姚令言前往长安,在他的坚持下,朱泚最终接受了建议。
姚令言当然知道这是源休想借刀杀人,最好自己死在长安别回来了。
作为泾源兵变的罪魁祸之一,姚令言自知罪孽深重,他几乎毁了整个大唐,如果他去成都必死无疑,但去长安呢?
姚令言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如何,郭宋毕竟自称唐臣,他会不会讨好朝廷把自己问罪处死?姚令言心中着实没有底。
但他没有选择,只得心怀忐忑的出了.......
晋王宫,郭宋接到了洛阳的飞鸽传信,朱泚已派姚令言来长安谈判孟津关撤军问题,别的使者都还好说,但姚令言是朝廷公开通缉的十三个叛贼之一,排名第四,如果让姚令言公开来长安,恐怕朝廷那边会有非议。
郭宋倒不是在意成都那个空架子朝廷,而是泾源兵变已成为天下所有人的痛楚,郭宋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去触动这个伤疤,从而引起天下人的不满。
“长史有什么好的建议?”郭宋沉吟片刻问道。
潘辽站在一旁,他微微笑道:“这很简单,如果殿下不想让姚令言来长安,那就换个地方,比如虢州某地,不在关中,又是我们实控之地,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是我们派人去朱泚那里。”
“长史高见,那就放在阌乡县,作为对等,我们也要派一个高官过去。”
郭宋想了想,对温邈道:“去请张司马过来!”
.........
出乎姚令言的预料,他没有机会去长安,甚至连关中都没有机会去,行到渑池县时,他便得到消息,晋王已派右司马张谦逸前来阌乡县,准备在阌乡县和自己谈判。
这个消息令姚令言喜出望外,看来郭宋也嫌弃自己是个麻烦,不愿自己去长安,好事情啊!至少自己性命无忧了。
两天后,张谦逸和姚令言几乎是同时抵达阌乡县,他们当然不是独自前来,而是各自带着副手、随从和护卫,一时间,小小的阌乡县变得热闹起来。
阌乡县令赵闻喜最忙碌,这么重要的谈判居然放在阌乡小县,令赵闻喜又是欢喜,又是紧张,欢喜自己有了露脸的机会,能让晋王关注到阌乡县,能让自己直接和右司马接触,那可是副相国啊!
而紧张是怕自己考虑不周,把事情办砸了。
先是住宿,赵闻喜安排两座大宅子给两边人居住,宅子是阌乡县富商的老宅,但人在长安做生意,宅子空关着,营造得非常舒适,又安排了仆妇丫鬟斥候,又杀猪宰羊,派人到处寻找时令蔬果供应。
谈判地点安排在县衙,内堂内布置得富丽堂皇,外面是一片有假山鱼池院子。
张谦逸带着士部司郎中颜硕,而姚令言带着兵部侍郎徐鉴,等级倒也颁布,两人在大院里相遇,寒暄了几句,一起走进内堂坐下。
看得出赵闻喜是下了点苦心的,他在排座位上,自己一方是背西朝东,而对方是背东朝西,很符合目前两国之间的地理位置。
原本赵闻喜想让自己一方背北朝南,让对方居于臣位,但县丞劝他,这样会引起对方的反感,赵闻喜便接受了听劝,把位子调成东西向,而自己一方背西向东,这是汉唐以来的帝王方位,他们隐隐约约又占据了上风。
张谦逸和姚令言坐在上,两名副手坐在下方,姚令言欠身道:“先我朝天子感谢晋王殿下把太后灵柩送还洛阳,感谢贵方的善意。”
张谦逸笑着摆摆手,“两国相争,不累及先人,这是晋王陛下一向秉承的原则,不必多谢!”
姚令言又道:“孟津关是洛阳的北大门,对我们来说,不容有失,天子爱惜将士性命,想避免兵戈,希望能以谈判方式解决,我们双方既然能坐在这里,说明大家都是抱着诚意而来,希望我们坦诚相待,尽快解决孟津关事宜。”
张歉逸微微一笑,“姚相国用了两个希望,足见诚意,我想既然我们都来了,肯定是抱着诚意而来,都是希望解决问题,即使有分歧,也是条件能否接受的问题,和诚意无关,姚相国说对不对?”
姚令言苦笑一声,当然就是条件了,条件太高,让人无法接受,那还有什么诚意可言。
“那我们就开诚布公谈一谈,我们希望贵方退出孟津关,退到黄河对岸去,在十天内完成,作为交换,我们可以承诺三年之内不进攻江南,”
张谦逸摇摇头,“这个条件不对等,第一,我们占领孟津关,而你们依然没有涉足长江南岸;第二,江南其实和我们无关,我们帮助江南,只是出于晋王殿下和老韩相国私人交情罢了,当然,这个也可以作为条件,但是弱了一点,所以我说不对等。”
姚令言也是抛砖引玉,他当然要从最低的条件谈起,对方不接受也在情理之中。
这就像买卖货物,货物就是退出孟津关,可以买家先出价,也可以卖家先出价,姚令言是买家,他先出了一个低价,用一个既成事实和一个毫无意义的承诺来买下孟津关。
这个出价,卖家当然不能接受。
那么接下来应该就是卖家开价了,姚令言有心理准备,对方开的一定是一个难以接受的高价。
张谦逸沉默片刻道:“我们是希望用崤关来换取孟津关!”
“不可能!”
姚令言一口回绝,这个条件简直难以接受,用西大门去换北大门,还不如不换,如果崤关丢了,晋军一样可以势如破竹般攻到洛阳。
“我已经说过,希望双方有诚意,崤关的重要性远远大于孟津关,提出崤关为条件,我实在看不出贵方的诚意。”
“没有诚意,我们就不会来了,姚相国的指责,我不能接受!”张谦逸冷冷道。
双方都沉默了,张谦逸给颜硕使个眼色,颜硕会意,他缓缓道:“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姚相国给我透一个底,然后我们从底线向上加,能加多少,就看最后谈判结果了。”
姚令言摇摇头,“底线我不可能告诉你,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个原则,我们的让步不能涉及领土,最多是在贸易,或者赎买方面谈一谈,或者江南可以谈一谈,其他不现实的东西就不要提出来,否则还不如开战。”
张谦逸笑道:“我理解贵方的原则了,但我也要向晋王殿下请示,不如今天就先谈到这,我们都回去请示一下,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平衡点。”
“可以!那下次会谈什么时候?”
张谦逸想了想道:“拖得太长也没意思,就三天后吧!我觉得回信都应该到了。”
双方约定好三天后再谈,第一天的谈判就这么结束了,彼此试探一番,大概都有了底。
回到宿地,张歉逸和颜硕坐在堂上喝茶,张谦逸笑道:“你能感觉到朱泚的真实想法吗?”
颜硕点点头,“其实姚令言已经说漏嘴了,朱泚是想用赎买的办法,用钱来买下孟津关,然后附加条件就是不打江南。”
“看来我们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样认为。”
“那晋王殿下有这方面的要求吗?”颜硕问道。
张谦逸摇摇头,“我不能肯定,但我感觉是有的,只是我们出时,他告诉我,条件是崤关和江南,估计是要我们试探一下对方,然后才最后敲定底线。”
颜硕有点心急,他放下茶盏道:“我们立刻向晋王殿下汇报吧!”
一个时辰后,双方的信鸽都纷纷飞起,各自向长安和洛阳方向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