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郭宋率领大军抵达了距离永年县约五十里外的一座小镇,小镇叫做青水镇,因为镇东的小青河而得名。
郭宋下令全军休息,又派出斥候去永年县打探消息。
晋军到来的消息立刻传遍了全镇,整个小镇都沸腾了,镇里最大的家族族长张老员外带着十几老者,赶着数十口肥猪前来慰劳军队。
郭宋听说有百姓来犒军,连忙亲自前来迎接,行军司马刘强给他们介绍了郭宋,郭宋没有泄露身份,暂时客串了一回姚锦。
“这位姚将军是晋王帐下的第一名将,他可以全权代表晋王殿下,你们有什么想法,可以告诉姚将军。”
郭宋笑着点点头,“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畅所欲言,我会如实告诉晋王殿下。”
众老者听说是晋王麾下的第一名将,众人又惊又喜,十几名老者连忙跪下参拜,“参见姚将军!”
“各位不必多礼,我们坐下说话。”
士兵们搬来十几块大石,郭宋请众人坐下,又吩咐士兵每头猪补偿百姓三百斤麦子,众人再三感谢。
张员外叹口气道:“贵军来得太及时了,这个月月底便是缴纳军费的最后期限,大家都愁死了,平均每户人家要交五贯钱,我家人口多一点,要交三十贯,就算倾家荡产也交不起啊!”
“老丈说的军费,可是养骑兵的军费?”
“正是!很多人还欠着前年的军费,加上今年的军费,要家破人亡了。”
“还可以欠吗?”郭宋笑问道。
另一名老者道:“前几年是地方官府代收,如果实在交不出来,崔刺史也不硬逼,就写个欠条,等明年再说,但听说因为交得太少,李武俊恼火了,今年将是军队亲自来征税,期限就是这个月底,如果到期不交,军队就下来扒屋抓人了。”
“今年夏粮收成怎么样?”
郭宋岔开话题笑问道:“麦子长势好像不错。”
“今年不错,去年不行,遭了旱灾,四个月没有下一滴雨,连河水都枯竭了,整个秋收减了四成。”
“秋粮种什么?”
“一般是种粟米,产量很低,每亩也就一两百斤,其实还不如种豆子,产量比较大,也能当粮食吃。”
“一年忙到头也没有剩几个钱吧!”
众人都苦笑着摇摇头,一名老者垂泪道:“哪里剩什么钱,都欠一屁股债,一身衣服穿十年,能吃个半饱就不错了,我们这里盐特别贵,一斗盐要卖一千五百文钱,每年光吃盐就差不多把所有的余粮掏干净了,其他衣服、日用品都别想,我们家用的碗罐都几十年了,没钱换啊!现在还要交十几贯钱的军费,谁家交得起啊!”
说到伤心处,众人都忍不住哭了起来,郭宋安慰众人良久,向大家承诺,他会说服晋王殿下,给洺州免三年的税赋,盐价降到一百三十文,众人这才千恩万谢去了。
旁边姚锦叹息道:“现在我算是领教藩镇的狠毒了,光盐税就要一千多文,还要交军费,这等于是吃肉喝血,然后再敲骨吸髓,太惨了。”
“这也是李武俊,地盘只有几个州,却要养五万大军,像田悦和李纳,地盘比较大,他们的情况就会好一点,朱泚也是一样,关键是人口,李武俊人口太少,为了支撑起藩镇,他只能拼命剥削了。”
这时,一名亲兵奔来禀报道:“殿下,晋卫府的人求见!”
郭宋一怔,点点头道:“带他来见我!”
亲兵匆匆去了,姚锦笑道:“这应该是从信都过来的吧!”
“应该是,必然是李武俊的情报。”
不多时,士兵带着一名年轻男子上前,年轻男子单膝跪下参拜道:“卑职张牛儿,晋卫府驻信都成员,参见晋王殿下!”
“你们辛苦了,有什么重要情报?”
“启禀殿下,卑职是送口信,李武俊派两万三千人赶来支援洺州,三千骑兵先行,李武俊亲率两万大军随后杀来,出时间是前天中午,卑职几乎是和骑兵同时出。”
“才两天时间!”
郭宋微微一皱眉头,和他预想的时间不太一样,他又问道:“信都县距此三百余里,你两天时间就能赶到?”
“启禀殿下,这里都是平原,路上没有什么行人,卑职走的是旧路,比新建的官道近四五十里,骑快马疾奔,确实能赶到。”
“骑兵到永年县了吗?”郭宋追问道。
“卑职经过永年县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到,现在估计到了。”
郭宋点点头道:“赏他五十两银子,带他下去休息!”
“谢殿下恩赏!”
张牛儿跟随亲兵下去了。
郭宋沉思片刻,问姚锦道:“你怎么看?”
姚锦道:“三千骑兵估计已经来不及拦截,不过李武俊的两万大军倒是可以截住。”
“如果三千骑兵出城,前后夹击我们,又怎么办?”
“那就分兵应对,殿下别忘了,我们可是带了两千重甲步兵。”
郭宋点点头,随即令道:“军队收拾行装,准备出!”
就在这时,又有亲兵奔上前禀报,“殿下,洺州崔刺史派人来了。”
“人在哪里?”
亲兵把一名很干练的年轻人带上前,年轻人跪下行礼道:“小民是崔刺史家将,特来替崔刺史送信。”
说完,他取出一封信,呈给郭宋,郭宋接过信看了一遍,顿时又惊又喜,刺史崔昊已经策反了城内三千守军,关闭城门不让三千骑兵入城,三千骑兵又北撤了。
这个消息有点出乎意料,郭宋把信递给姚锦,他又问送信人,“崔刺史为何能策反城中守将?”
“回禀殿下,主将叫做韩源,也是清河县人,他父母妻儿目前都在清河县。”
原来是同乡,又利用了清河崔氏的名声,这个将领无论如何也不敢和威名赫赫的清河崔氏抗衡,搞不好这个姓韩的将领压根就是清河崔家的人。
“我知道了,你回去禀报崔刺史,我们会即刻北上。”
送信家将走了,姚锦笑道:“殿下,还真是一波三折。”
郭宋也感慨道:“是啊!本来我还考虑围城打援,现在又有变故了,通知弟兄们,可以慢一点走,不用太急,尽量保证士兵体力。”
半个时辰后,大军收拾好行装继续出,而与此同时,李武俊率领两万大军也进入了洺州地界。
李武俊原本叫做王武俊,他最初是藩镇李惟岳的部将,在第一次藩镇大战后没多久,当时的王武俊便杀死李惟岳,投降了朝廷,德宗李适赐他姓李,又封他为赵国公、兵部尚书,企图将他调回朝廷,削除其兵权。
虽然王武俊接受了赐名,改名为李武俊,但他对封自己国公不满,他至少要郡王之爵,同时,朝廷削除他的兵权的企图更让他愤怒,便以朱滔南侵为理由,不肯去朝廷任职,李适无奈,只得改封他为赵郡王,任命他为成德军节度使,统领恒、赵、深、定、易、冀六州。
在和朱滔的争夺瀛洲的战争中,李武俊失利,非但瀛洲没有得到,反而被朱滔夺取了恒、定、易三州,他只得向朱滔认输求和,此时朱滔也准备攻打河东,两人便签订了停战结盟协议。
泾源兵变后,昭义军节度使马燧放弃河北四州南撤,李武俊便和田悦瓜分了河北四州,李武俊得了邢州和洺州,田悦拿到了相州和卫州。
在李武俊控制的赵、深、冀、邢、洺五州中,前三州是他的根基,后两州属于意外之财,民心不附,官员不忠,所以他对这两州的剥削格外残酷。
这次晋军忽然出兵滏口,进军洺州,李武俊十分紧张,尽管他并不是很在意洺州,但晋军一旦在洺州站稳脚跟,自己的末日恐怕就要来了,所以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将晋军赶回河东。
他一方面派人去和田悦联系,希望田悦从南面进攻晋军,他则率军从北面攻击,两军南北夹攻,晋军在河北立不住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