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内依旧繁华似锦,并没有受到几个月南唐军北上的影响,南唐数万大军在距离长安约百里处全军覆灭,甚至绝大部分长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偶然市井间有些传闻,却当做笑谈一笑了之。
确实,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年,唐朝在百姓记忆中有些模糊了,但唐王朝在巴蜀推行的那些不得人心的税赋,在朱泚的刻意渲染下,令长安百姓反感异常。
比如架间税、茶酒税等等,关系到百姓生活衣食住行四大类中的食和住,让人怎么能不憎恨。、
每户人家普通的几间屋子,每年就要交税三到四贯钱,这相当于长安普通百姓一个月的收入了,茶酒税也是前年推出的新税种,它不是直接向老百姓收取,而是加在茶酒中,导致蜀中的茶酒普遍涨价两成,所谓羊毛出羊身上,这也是令人十分诟病的税种。
加上天子昏庸无能,重用宦官,南唐军屡战屡败,在长安和关中早已失去了号召力。
这里面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关中的数十座皇庄和一百多座权贵大庄园,早已被朱泚瓜分给了关中百姓,基本上家家都有份,用来收买人心,涉及人家近百万户,如果朝廷重返长安,他们的土地会不会被强行收回去?
正是这个涉及上百万户人家切身利益的土地问题,所以关中百姓基本上都不希望朝廷回来,长安百姓也是一样。
朱泚已经正式迁都去了洛阳,长安的粮草和金银铜钱都已经运走,连广通仓也基本上见底,不过长安依旧被朱泚控制,由他的养子、齐王朱进卿出任西京留守,率领三万军队驻扎在长安。
具体政务由京兆尹杜文行负责,每天早晚都有军队巡逻,维护城内治安,长安总的来说变化并不大。
这天上午,一支由数百头骡子组成的商队缓缓走进了春明门,骡子驮着沉重的布匹,商队一共有五十名伙计,这个人数略显偏多,但仍在正常范畴内,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付出的买路钱在不在守城士兵的心理价位上。
商队领队是个三十岁出头的汉子,长得高大魁梧,相貌堂堂,此人正是沉寂了几个月的斥候指挥使张云。
张云和李如意成婚后便主要从事斥候培训,一直没有机会外出,在张云再三恳请下,郭宋终于给了他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前往长安卧底。
走到春门明前,士兵举手拦住了他们,一名守城旅帅跑了上来,打量一下问道:“从哪里过来?什么货物?”
“从汴州过来,运的全是布匹。”
旅帅斜看了商队一眼,勾勾手道:“三贯钱!”
这是公开索贿,若不答应,进不了城还是小事,惹恼了当值将领,立刻在你货物里搜出长矛战刀,当场抓走,那就不是几贯钱的问题了,不倾家荡产,你休想脱身。
张云从怀中摸出两块碎银子,感觉有点多了,刚想再换一块小点的,却被旅帅一把夺走,旅帅掂了掂,至少有四两多,他一挥手,“放行!”
商队终于得以进城,商队直接来到东市大门外的高升客栈,这是长安最大的客栈之一,占地足有五亩,一名伙计迎了上来,“客官住店吗?”
张云挽起袖子,有意无意让伙计看到了他胳膊上绘制的一只雄鹰,问道:“我们这么多牲畜,住得下吗?”
伙计看见对方胳膊上的雄鹰,顿时会意,飞鹰、飞熊、飞虎、飞豹,这四种动物都有特殊意义的,对方是飞鹰,是大人物来了。
他连忙道:“当然安置得下,各位请随我进来!”
众人牵着骡子,浩浩荡荡进了客栈。
这座高升客栈东主是李安,它已被晋卫府临时征用,成为河东斥候的接待窗口,近几个月来,已经陆陆续续有来自河东的斥候以各种身份进入长安,先就是来高升客栈报道。
进了客栈,骡子和货物就不用管了,晋卫府会处理好。
众人纷纷进屋休息,正好到午饭时间,伙计给他们送来了午饭,这时,晋卫府驻长安领宋添也赶来见张云,张云官职可是指挥使,晋军二十万大军中,中郎将、将军有一大把,但指挥使目前只有十个。
指挥使能率数万大军独镇一方,像碎叶都督马大霄,灵武都督梁武等等。
所以张云来到了长安,基本上就是这次行动的主将了。
晋卫府是另一个独立体系,不属于军方,所以张云的官职虽高,对宋添也颇为客气。
张云从怀中取出一本册子看了看笑道:“今天连同我们,进入长安的斥候应该有七百五十人了吧!”
“一点没错,连同指挥使在内,一共七百五十人。”
宋添犹豫一下又问道:“不知这次冬狩行动,一共会来多少人?”
张云微微笑道:“初步定在一千五百人,上限是两千人,就看你们能不能接受得了这么多人?”
宋添笑了起来,“指挥使知道我们有多少宅子安置弟兄们吗?五十座空宅子,你们无声无息住进去,只要不出门,就算住三千人也没有问题。”
“空宅子住人,不会被现?”
“以前或许有可能,但现在不会了。”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以前或许会被现,是因为有顺风耳和梅花内卫,他们接受告密,但现在朱泚迁都,顺风耳和梅花内卫也迁去了洛阳,长安比较安全了。”
张云点点头,沉吟片刻问道:“朱进卿是什么样的人?”
宋添笑了笑道:“朱进卿就是个粗人,脾气暴躁,酷爱美酒和狩猎,不过他有个好处就是听朱泚的话,朱泚不准他进皇宫,他就从不敢入皇宫,朱泚让他不要和京兆尹杜文行生矛盾,他索性就和杜文行订下了规矩,哪些事情不能做,像纵兵扰民,敲诈勒索商铺之类的事情,基本上不多。”
“可我进城被勒索了四两银子。”
宋添哈哈一笑,“所以我说基本上不多,并不是说没有,你们是外地来了,当然要被勒索,要是本地商铺,他们就不太敢了。杜文行不允许的。”
张云呵呵笑道:“看来这个京兆尹杜文行官声还不错。”
宋添淡淡道:“京兆杜家的人,杜家碍不过朱泚再三上门,才勉强安排不太重要的杜文行出面,这个杜文行原本只是七品高陵县令,到了朱泚这里,却摇身成了从三品的京兆尹,这个官当得让人头晕。”
“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原因很多,主要是有点名气的文官都不愿为朱泚效力,朱泚朝廷百官基本都是从前的县吏、州吏之类,臭鱼烂虾转身变成了郎中侍郎,杜文行七品县令的底子就不低了,再加上是代表杜家,这是朱泚刻意笼络关中世家,像他在洛阳朝廷的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就是荥阳郑家的人。”
“好吧!我们什么时候入住宅子?”
“今天晚上,我们在分批带领大家去新昌坊,你们住的宅子就在那里。”
张云沉吟一下又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希望能搞到一个官方身份,可以在街头四处查看的特殊身份,比如县衙内典吏之类,我可能要去和各个宅子的手下联系。”
宋添想了想道:“其实不用进县衙,税署倒是很好安排,花钱买个巡查稽税官就是了,关键是张指挥使会不会说长安官话。”
张云哈哈一笑,“我就是长安本地人,你说我会不会讲长安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