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罢午饭,郭宋陪同薛勋在小小的后花园里散步,后花园只有半亩,但设计精巧,布置雅致,一圈鹅卵石铺成小路可以迂回而行,种几丛竹子,放一块假山,造一座亭子,就是一个小小的园林世界了。
让薛勋遗憾的是没有水,养不了鱼,这主要是宣阳坊没有河,只能用井水,韩氏倒是在井中养了几条大鲤鱼。
“前些日子得到消息,说剑南节度使崔宁暴病而亡,他究竟怎么死的且不用去探究,他死后不久,天子就下旨封他兄弟崔宽为剑南节度使,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但奇怪的是,昨天崔宽派人来我府上感谢我,还给我送了一对白玉,我就一头雾水了,崔宽升剑南节度使和我有什么关系?”
郭宋微微笑道:“岳父大人既然问我,应该已经猜到原因了。”
薛勋眉毛一挑,“难道真和你有关系?”
郭宋点点头,“上次天子微服私访,探访米价,就是我陪同他的,其间谈起了剑南节度使的安排,我推荐了崔宽,后来我告诉天子,对崔宽的评价是岳父你告诉我的,我估计就是这么回事,崔宽从宫内得到一些消息,可能就提及了岳父的名字。”
“原来如此!”
薛勋这才恍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但他又有点担忧道:“假如有一天崔宽造反,我会不会被牵连?”
郭宋知道他这个岳父以前就是以正直敢言而出名,现在升官以后,却越来越谨小慎微,完全看不到从前那种锐气了。
郭宋笑着安慰他道:“虽然崔宽觉得和岳父有关,但是在官方,却是韩相国的极力推荐,天子只是问问我,真正要任命谁,朝廷必须全方面考虑,各种利弊权衡,将来崔宽就算造反,也和岳父没有关系。”
“你说得对,我是有点想多了。”
薛勋一颗心放下,他呵呵笑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赶回朝房,下午还要去礼部参加科举的议事,我就不陪贤婿了。”
郭宋点点头笑道:“我正式走之前,再过来陪岳父大人叙一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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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勋看了一下儿子,便匆匆赶回朝房了,薛涛陪同母亲上街买东西去了,郭宋闲来无事,索性在薛涛的房间里午睡片刻,直到下午薛涛回来,小夫妻二人这才告辞,返回了园宅。
次日天不亮,他们便离开京城前往泾阳县,郭宋的庄园就位于那里。
唐朝中期以来,豪门权贵并购土地之风愈演愈烈,大量自耕农失去了土地,最严重的后果便是府兵制的根基被严重破坏,朝廷用土地换取农民无偿服兵役的前提条件不存在了,而朝廷又无力承担庞大的军费,便让边疆主将以各种方式自筹军费,安禄山之流开始掌握了属于自己的军队,造反便成为可能。
虽然安禄山造反已被平定,但并地之风并没有消失,延续百年后,最终导致唐王朝的灭亡。
关中大地上早已布满无数个大大小小的庄园,最有名的便是皇庄,有数十个之多,面积达数十万亩,安史之乱时,不少皇亲国戚被杀,他们的庄园没人继承,就被天子收回,列为皇庄。
皇庄并不是天子用来私人享用,而是用来赏赐皇亲国戚或者有功之臣。
郭宋因为在丰州守卫战和中原之战的卓越表现,得到了一座皇庄的赏赐,这座皇庄便位于泾阳县,占地一万亩。
这里需要说明的是,占地一万亩并不是拥有一万亩农田,这里面还包括山地、树林、河流等等,实际上的农田最多也就四五千亩左右。
郭宋这座庄园叫做白鹿庄园,位于泾阳县以东,紧靠著名的白渠,庄园内没有树林,但有一座孤山,一条小河绕山而过,山上林木幽深,生活着各种小动物,在山顶还有一座别院似的建筑,大片麦田便分布在孤山四周。
这座庄园原属于霍国长公主,霍国长公主死在安史之乱中,她的庄园也就重归天子,山上的别院便是霍国长公主夏天过来避暑的院子,只不过已经年久失修多年,没有人居住了。
而且庄园也分等级,像郭宋这座白鹿山庄,有山有水,就属于一等庄园,一般是封给亲王或者公主,正因为郭宋受了被迫辞职的委屈,李豫为了补偿他,才特地把这座一等庄园赐给他。
庄园南面靠白渠处有一座村子,就叫做白鹿村,庄园也因此而得名,村庄有六七十户人家,其中一大半都是白鹿山庄的佃农,平均每户人家种八十亩地,收成的一半交地租,田税从地租里面扣除,因为水源充足,土地肥沃,基本上能旱涝保收,每年的收成不错,虽然谈不上丰衣足食,但也能勉强维持一家人的温饱了。
中午时分,郭宋带着妻子抵达了白鹿庄园,杨骏已经骑马先一步抵达庄园,找到了庄园的管事。
庄园的管事姓金,就是泾阳县人,年约四十余岁,管理这座庄园已近十年,目前庄园郭宋并没有完全接手,还是委托官府对它进行管理。
听说庄园的主人到了,金管事带着全体佃农近两百人在官道边迎接,每个人都忐忑不安,不知新的庄园主人是不是来催租?
去年庄稼遭遇病虫害,收成减产了两成,如果租子不减的话,他们的日子就难过了。
“大家不要太担心,郭使君应该只是过来看看,不是来催租的,我会把情况讲清楚,请郭使君酌情给大家减租。”
这是,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杨骏向大家挥手,金管事连忙道:“郭使君来了,我们去迎接!”
两百人在金管事的带领下,一起来到马车前,马车缓缓停下,郭宋率先从马车里出来,今天他陪同妻子,便没有骑马,而一起乘坐马车前来。
金管事连忙上前行礼,“小人金楠,是白鹿庄园的管事,参见郭使君!”
“金管事辛苦了!”
郭宋笑了笑,又望向迎接他的百姓道:“这些都是庄园里的村民?”
“正是!”
金管事挥挥手,“大家来拜见郭使君。”
官道上顿时跪下了一大群人,吓了郭宋一跳,有些不满地对金管事道:“这是干什么,叫他们赶紧起来!”
“大家起来吧!不用大礼参拜。”
众人起身,几名老者上前躬身施礼道:“启禀郭使君,去年虫害肆虐,整个关中都遭灾了,我们没日没夜的防范,但还是减产了不少,恳请郭使君理解我们的难处。”
“是蝗灾?”郭宋问道。
“不是蝗灾,就是一种小黑虫,粟米大小,整个稻穗上都爬满了这种小虫,现这种小虫,就要立刻把感染的稻子割下来烧掉,否则会全部蔓延开的。”
“去年损失了多少?”
金管事连忙道:“去年冬小麦没有减产,主要是秋粮,稻子减产了三成,其他皇庄都已免了两成的租子,这边还要等郭使君做主。”
郭宋点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大家担心我不肯减租对吧!”
众人都眼巴巴地望着郭宋,郭宋笑道:“我刚刚接手这座庄子,按理应该给大家一点见面礼,既然去年秋粮遭灾,那我就免了秋粮的租子,就当是我给大家的见面礼!”
消息传出去,两百名佃农顿时欢呼起来,他们兴奋激动,脸上的阴霾也一扫而光,几名老者激动得跪下给郭宋磕头,“谢谢郭使君的厚礼啊!”
郭宋扶他们起来,笑道:“我今天就随便来庄园看看,大家都回去吧!”
众人欢天喜地地回家了,郭宋将薛涛扶下马车,薛涛向四周打量一圈笑道:“夫君,这里依山傍水,风景很秀丽啊!”
郭宋对那座孤山尤其满意,一条小河如同玉带一般环绕在孤山下,他指着孤山问金管事道:“山上有人住吗?”
金管事摇头道:“没有人住,皇庄有规矩的,不准砍树伐木,禁止村民狩猎,最多只能砍一些树枝回家烧火,只是山顶上的别宅已经年久失修,我去年上去看过,木制的门窗都腐烂殆尽。”
“我们去农田里看看吧!”
郭宋让随从在前面探路,他带着妻子下了官道,沿着一条小路向麦田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