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辆马车停在清虚宫大门口,片刻,郭宋带着几名随从从小门出来,牵着几匹马。
今天郭宋换了一身刚买的新衣,一件淡青色襕衫,头戴黑色纱帽,腰束革带,脚穿乌皮靴,腰间佩一柄长剑,加上他高大挺拔的身材,一双能看透人心的锐目,更显得他气质卓尔不凡。
“师弟,上马车,不用骑马!”张雷拉开车帘大喊道。
郭宋翻身上马笑道:“师兄就把我当做侍卫跟随吧!”
“你这样的侍卫跟随,我可请不起。”
张雷又看了一眼长得像黑熊一样的康保,暗暗咂舌,师弟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雄壮的人物。
他一拉车帘,吩咐道:“出!”
车夫一甩长鞭,马车缓缓开动,调头向坊门外驶去,郭宋带着随从则骑马跟随在一旁。
曲江池是长安城最大的湖泊,一半在城内一半在城外,曲江池的东岸是皇家园林芙蓉园,园内有无数的亭台楼阁,无数壮观的宫殿,芙蓉园一面临水,四周被城墙包围,戒备森严,一般人根本进不去。
每年入夏,天子便会带着后宫嫔妃以及子女在数千侍卫的护卫下,浩浩荡荡前来芙蓉园度夏消暑。
庞大的天子队伍可不会走大街,他们走夹墙通道,长安城墙分为内外两座城墙,两座城墙之间相隔百步,中间就形成了百步宽的夹墙通道,无论他们是从外面返京,还是去曲江池度假,都走夹墙通道,浩浩荡荡数千人,长安百姓根本看不见他们。
曲江池的西面是普通园林,地域广阔,供士庶百姓休闲踏青,曲江池南面属于权贵区域,修建了数百座各式各样的园宅,都是皇族外戚和权贵高官们所有。
普通百姓当然也可以坐船游玩,在西北角有一个游船码头,有各式各样的小船和画舫,可以一家人包船,也可以买船票登上很大的画舫游船。
不过游船也好,画舫也好,不能靠近东岸的芙蓉园,有宫廷侍卫的船只在沿岸巡逻,。
湖中心有一座人工岛,叫做清秋岛,两边有码头可以停船,这座无论身份,只认钱,只要有钱,便可在岛上酒楼内喝酒赏景,甚至可以在岛上住上一晚。
能够与芙蓉园为邻,价格当然也是极为昂贵,先上岛费就是每人一百贯,然后无论喝酒也好,住宿也好,都是城内价格的数倍。
虽然价格昂贵,但地位较低的大商人们都愿意掏钱来这里享受权贵的生活,满足他们的虚荣心。
马车在西北角的码头停下,郭宋和随从也翻身下面,张雷从马车里出来,对康保等人笑道:“包的画舫比较小,坐不了这么多人,几位可以选择,想坐船游湖,我给你们单独包一艘船,想在岸上吃喝,你们去最好的曲江酒楼,可以尽情吃喝,我来结帐!”
康保几人都向郭宋看去,郭宋笑了笑道:“以后坐船的日子多呢!难得张东主这么慷慨,你们就敞开肚子吃喝,吃上几万两银子,他的眼睛都会不眨一下。”
众人笑了起来,张雷的脸上肥肉直抖,他心中迅速估算,就算吃山珍海味,喝最好的眉寿酒,再包几个粉头作乐,千把贯钱也到顶了。
他拍拍胸脯道:“你们尽管去吃喝,我的马车里还有几瓶最好的眉寿酒,也送给你们了。”
众人大喜,连忙向张雷行礼感谢,张雷指着一艘画舫对郭宋道:“就是那艘画舫,师弟先上去,等会儿你嫂子的船会直接过来,我带他们几个去曲江酒楼,马上就来。”
张雷带着自己的两个贴身侍卫和康保他们一起去曲江酒楼了。
郭宋独自上了画舫,画舫其实还不小,可以坐十几个人,里面铺设得很雅致,还有两名端茶送水的侍女,和其他画舫、游船相比,显得比较高大上,当然价格也不菲。
“请问公子是张东主吗?”船老大上前陪笑问道。
“我是张东主的朋友,他去酒楼,马上就过来。”
“在下姓乔,大家都叫我乔三,在曲江驾船快三十年了,有什么事情,公子尽管吩咐我。”
郭宋笑着点点头,“这是你的船?”
“这哪里是我的船,这种画舫很昂贵的,我可买不起,我就是个驾船的头儿。”
“这船租一天多少钱?”郭宋又问道。
船夫用手比个八字,压低声音道:“租这船非贵即富,包一天最低八十贯钱,然后还给我们一些茶钱,算起来差不多一百贯左右。”
“那种画舫呢?”郭宋又向旁边画舫努一下嘴。
“公子,真不能比,那种画舫很轻,坐上去船是晃的,身体稍微差一点就会晕船,可也不便宜,包一天也要二十贯,乌棚小船包一天五贯,最便宜是大通游船,五百文钱一张票,坐一堆不认识的人,然后转两圈就结束了,还不到一个时辰。”
“其实还是蛮贵的。”
“当然很贵,本地人其实不怎么坐船,嫌贵,主要是外地来京的,都想看一看皇家园林什么样子,看一看皇帝住的宫殿是什么样,像我们是不稀罕的,当年安禄山军队杀进京城那会儿,皇宫根本没人守了,我们还结伴进大明宫逛了一圈,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宫殿,瘆得慌!”
船老大很健谈,吹得天花乱坠。
这时,张雷匆匆走了过来,笑道:“都安排好了,我们走吧!”
“不等大嫂吗?”郭宋问道。
“你嫂子的船只在湖口那边等我们,我们过去接人。”
郭宋有些不解,去看园宅,直接从陆地绕过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坐船,还包那么贵的画舫,不过想到张雷财大气粗,他也懒得问了。
两人上了船,船老大长竿一撑,船只缓缓离岸了。
就在这时,几名家丁模样的人骑马疾奔而来,挥手大喊:“船只回来!”
船老大抱拳道:“几位大爷,这艘船已经被客人包下了,很抱歉!”
“放屁!赶紧给老子回来,否则要你好看。”
几名家丁破口大骂,开始威胁船老大,船老大为难地看了张雷一眼,张雷摆摆手,“别理睬他们,开船就是了!”
这种争船的事情常常生,船老大也见得多了,最后都是东主出面平息争端,他只得暗暗叹口气,装聋卖哑,撑船走远了。
几名家丁在岸上大骂一通,无可奈何,只得调头去给主人禀报了,说起来这几个人也笨,跳上小船,把画舫追回来就是了,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
郭宋很快便感到了这艘船的舒适之处,船体很重,非常平稳,画舫划波而行,根本感觉不到是在行船,碧水如镜,微风轻拂,令人心旷神怡,不多时,刚才一群人带来的不愉快便消失了。
桌上摆着香茶和细点,两名侍女服侍得很殷勤,想必她们也能得到不菲的小费。
“她们的船在那里!”张雷忽然指着一艘客船大喊道。
郭宋一怔,她们是谁?除了李温玉还有谁,郭宋立刻反应过来,应该是张雷的两个孩子和乳娘。
船只缓缓靠拢,搭上船板,只见从船篷里出来两个年轻女子,郭宋的‘嗡!’的一声,后面那个白裙如雪的少女竟然是薛涛。
他顿时明白过来了,师兄两口子苦心安排,就是为了让自己和薛涛在一起。
李温玉身手不错,她轻巧走过来,牵着薛涛的手上了画舫,自己却又回去,她忽然狠狠瞪了张雷一眼,“死胖子,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
张雷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身子一歪,险些掉进水里。
薛涛也愣住了,“大姐,你这是......”
李温玉笑嘻嘻道:“画舫太拥挤了,坐不下这么多人,我们就不去了。”
薛涛忽然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郭宋,顿时羞不可抑,连忙娇呼道:“大姐,我和你坐一起。”
“下次再说吧!”
李温玉已经撤走船板,向她挤挤眼睛,又对船老大道:“你们跟着我的船就是了。”
客船一荡便向南岸驶去。
薛涛进退无路,只得理一理秀,硬着头皮给郭宋施个万福礼,“郭大哥,好久不见了。”
郭宋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我是昨天才回来,本来是今晚去你家里做客,顺便看看你,没想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呢?我师兄瞒着我.....那个,你父母身体还好吧!”
薛涛见他语无伦次,心中也忍不住好笑,便抿嘴笑道:“我父母身体都好,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郭宋一拍脑门,自责道:“看我真糊涂了,外面风大,薛姑娘赶紧进来坐。”
薛涛眼波流转,情意绵绵看了郭宋一眼,落落大方走进了船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