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没有提出疑问,他知道公孙大娘会给自己解释清楚。
沉默片刻,公孙大娘缓缓道:“这件事其实和元载有关!”
“元载?”
公孙大娘点点头,“路嗣恭在岭南肆无忌惮地捞取钱财,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从岭南来的告状信如雪片般飞往长安,全部被元载扣下藏匿了,很多去京城告状的人也不明不白死掉,大家都怀疑被元载派人暗杀。”
“师姑是说路嗣恭和元载有勾结。”
“正是!据说元载开出的条件便是路嗣恭贪墨的财产分一半给他,还有传闻说,元载劝说路嗣恭割据岭南,成为岭南藩镇,当然,这些都只是传闻,我们没有证据,天子交给我的任务就是找到元载勾结路嗣恭的证据,并且控制路嗣恭和他的财物。”
郭宋这才明白天子告诉他要隐忍的真正含义,天子已经秘密调查足以使元载致命的证据,路嗣恭便是最好的切入口,看来天子不仅仅是想罢黜元载,而且还要彻底铲除他。
天子罢黜元载的相位很容易,但要安一个彻底让元载难以翻身罪名,或者是直接除掉元载的罪名,那就需要让百官信服的证据了,尤其是年轻官员,元载在年轻官员中的威望还是相当高。
郭宋精神一振,又笑道:“完成这个任务可不容易。”
“确实很不容易,关键是要找到元载的证据,又不能打草惊蛇,路嗣恭带了一千名士兵,防卫十分严密,目前我的手下还没有人能办到,就算是李十二娘也办不到。”
郭宋沉吟一下道:“黄河南岸是淄青节度使李正已的地盘,黄河北岸是魏博节度使田承嗣的地盘,他们会眼睁睁看着这一大笔财富从他们眼前走过?”
公孙大娘轻轻摇头道:“那是你不了解情况,路嗣恭没有走长江,然后再从汴河北上是有原因的,淮西节度使李忠臣手中有水军,会在水面拦截他,而李正已和田承嗣都还没有建立起水军,各自只有几十艘哨船,如果在黄河上打起来,他们还真不是路嗣恭的对手,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你在博州和齐州遇到过检查关卡吗?”
郭宋摇摇头,“一路都很顺利,没有任何关卡。”
“李正已和田承嗣都不允许设立关卡,他们鼓励商业,商人在这里的地位很高,也极为自由,使魏博各州和淄青各州的商业十分繁荣,李正已和田承嗣也由此获得了大量商税,成为他们重要的军费来源。”
郭宋默默点头,他这才明白那个崔姓大商人为什么能乘坐豪华马车,关键就是他每年能提供大量商税给李正己,李正己当然把他视为坐上嘉宾。
公孙大娘又道:“黄河上的船只往来如鲫,李正已和田承嗣从不会去盘查,比较安全,所以路嗣恭才会选择走黄河水道。”
郭宋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问道:“现在路嗣恭的船队到哪里了?”
公孙大娘缓缓道:“我今天上午得到的最新鸽信,他们的船只昨天在登州补给淡水,最迟四天后抵达齐州。”
这个任务确实非常棘手,路嗣恭有一千水军护卫,要得到路嗣恭勾结元载的证据,还要逮捕路嗣恭,还要保证一千万贯钱财的安全。
这就意味着他们必须要战胜一千士兵,这于对公孙大娘的藏剑阁,难度不是一般的大,难怪公孙大娘要向天子求援。
莫说对于公孙大娘,就算是他郭宋,这个任务也很难完成。
郭宋沉默片刻,又问道:“路嗣恭身边应该有我们的人吧!”
这也是一个极为关键的问题,如果路嗣恭身边没有人,公孙大娘又怎么知道如此多的情报,还知道路嗣恭和元载有勾结?
公孙大娘点点头,“他身边确实有一个我们的人,是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丫鬟,偶然听到一星半点的情报。”
郭宋随即告辞而去,公孙大娘将他们安顿在隔壁的宝丰客栈内,宝丰酒楼和客栈的女东主是公孙大娘的徒弟,非常安全,各种条件也很舒适。
下午时分,郭宋和军医薛长寿出门闲逛,这是郭宋第一次来到藩镇割据的地盘上,之前他接触的藩镇信息大多比较负面,今天他想亲眼看一看。
他们所在的坊叫做玉泉坊,历城县就是后世的济南,以泉水多而著称,唐朝的历城泉眼确实比较多,大大小小的泉眼上百处,其中名泉有二三十座,几乎都被豪门大户圈入私家花园内,大多数普通泉眼则成为百姓们的洗衣洗菜之地。
玉泉坊内商业很繁荣,主坊街两边店铺密集,酒楼、客栈、妓馆、商铺一家挨着一家,各种店铺招牌令人目不暇接。
“长史,我还以为藩镇的百姓生活水深火热,现在看起来,好像也不错嘛!”薛长寿感叹道。
郭宋淡淡笑道:“这些只是表象,李正己的十五万大军都要靠这些百姓养活,每个月光军俸、吃穿开销,还有数万匹战马,这些开支加起来至少要百万贯钱,还有他们的兵甲装备,投入的钱财都不可想象,钱从哪里来?朝廷拨钱微乎其微,只能靠自己,贩卖私盐、展商业,这是来钱的便捷之路,只要能给军队提供财税,商人都能被供到天上去。”
说到这,郭宋忽然有一种明悟,宋朝的商业之所以比历朝历代都要达,恐怕起源就来自于各个藩镇的做法。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喧哗,郭宋回头,只见宝丰酒楼门口一名军官模样的男子正在酒疯,大吵大闹,隐隐听他大喊:“欺负老子没钱吗?老子随便在黄河上拦几艘船,大把大把的银子就来了.......”
郭宋心中一动,快步走了过去,几名酒保劝说这名军官,军官挣脱他们的手,往大门处一坐,“再拿一壶酒来,否则老子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马将军,你醉了,不能再喝!”酒保劝道。
“醉个屁啊!拿不拿酒来?”
酒保无奈,只得向掌柜禀报,掌柜走出来看了看,眉头一皱,“去给他拿一坛酒,记在他帐上。”
“可是他已经欠了很多......”
“快去!”
酒保无奈,只得跑去拿酒,郭宋走上前低声问掌柜道:“这是什么人?”
掌柜苦笑一声道“他叫做马英,是水上巡哨营的一名旅帅,好酒好赌,到处赊帐,光我们宝丰酒楼就欠了三十几贯酒钱,听说还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连婆娘都被他卖给妓院了。”
“这样烂的人品,李正已会容他?”
“这种小事李正己不管,除非他真的去拦截商船敲诈财物,被商人告到军衙,李正己才会拿他开刀,一般事情不管。”
这时,酒保抱来一坛酒,郭宋对掌柜道:“这坛酒算我的,我请他喝酒!”
“你为什么要.....要请我喝酒?”军官瞪着郭宋问道。
“交个朋友吧!”
“和我交朋友?”
军官哼了一声,“你有钱吗?”
郭宋取出几锭黄金托在手上,黄澄澄的金子足有两三百两,军官眼睛一亮,立刻站起身笑眯眯问道:“请问贤弟贵姓?”
旁边几名酒保直翻白眼,这个混蛋根本就没有醉,刚才是装着喝醉酒赖帐。
.......
二楼靠窗处,郭宋点了七八个菜,又要了两壶好酒,请这位马英喝酒,或许是为了炫耀自己的能力,两杯酒下肚,马英便把李正已的水面军队情况全部泄露出来。
淄青军一共有四十艘巡逻小船,四百名士兵,分为四队,负责巡视黄河和济水,而这个马英便是负责巡视黄河的第三队,他出任旅帅,手下有一百名士兵,十艘五十石的巡哨船。
他们的任务和济水巡哨不同,济水巡哨负责维护水面秩序,保护商船,而黄河巡哨则负责监视对岸的田承嗣军队,相比较而言,黄河巡哨就没有什么油水了,济水巡哨的油水却很多,商船都会多少塞一点给他们,令马英十分眼红。
“郭老弟,你就明说吧!需要哥哥帮什么忙,只要我能办到,我一定尽力帮忙。”
看起来很爽快,实际上就是为要钱埋下伏笔,他只说自己愿意帮忙,可没有说免费帮忙。
郭宋端起酒杯微微笑道:“我还真有件事需要兄长帮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