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谦修并没有察觉出什么,慕晚抬头看他,他对上她的视线,将奶瓶放到一边,起身出了猫房。
他清心寡欲,估计网都不上,这种陈年老梗他应该是不知道的。
柳谦修离开后一会儿,慕晚也出了猫房。他留她吃饭,出于礼貌,她也应该去厨房帮个忙。慕晚刚一出门,就看到了端坐在厨房门口的周易。
周易浑身漆黑,毛油亮,有着成熟猫的稳重和慵懒感。天黑了,厨房开着灯,周易背过身来,它像是深山老林的猫一样,黄金竖瞳里透着些野性。
见慕晚过来,周易叫了一声,声调绵长悠远,像高山竹林里的夜。
玄猫在古代是辟邪之物,不过现代被渐渐曲解成不详和灾难,一般很少有人家养。柳谦修不愧是修道之人,卓尔不群。
随着周易这一声叫,正在厨房忙碌的柳谦修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姿挺拔,人高腿长,回头时,双手正撑在厨台上,等着锅里的面煮熟。蒸汽袅袅,男人黑亮的双眸隐入白色的雾气里,慕晚竟感到一丝晨起轻雾般的凉气。
即使是在烟火气最重的厨房,柳谦修置身于此,身上也没有沾染任何俗气,依然似仙。
“它很温顺。”柳谦修说。
一人一猫,一齐看向她,一个眸色漆黑,一个眸色金黄,慕晚望着他们,眼睫微微一颤。
“我没有在怕。”慕晚双手撑在膝盖上,房间里冷气很足,她却有些热,她没有贸然去摸周易,只是看着它,问道:“你养了它多久?”
“一年。”柳谦修说,“从它出生就在养。”
女人抬头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了然,道:“猫房里的幼猫房就是它先前用过的?”
“嗯。”柳谦修说。
“孤儿猫好多。”她收回视线,感慨了一句,“它也是在医院里捡到的么?”
柳谦修回身,看着地上蹲着的周易,道:“不是,在道观旁边。”
慕晚一直知道柳谦修是信道教的,但真听到柳谦修说出道观来,慕晚胳膊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信仰总是让人肃然起敬。
慕晚没再多问,她看着柳谦修手中的竹筷,直起了身体。
“要帮忙吗?”
“不用。”柳谦修说完,回过头去,手中的竹筷轻搅一下锅中翻滚的长面。动作娴熟,姿态贵气。
柳谦修家的厨房很大,岛型,正冲着门口的是洗涤区,左边是贮存区,右边是烹调区,在厨房正中央,是大理石台的餐桌,高脚凳收在里面,规整干净。整个厨房用具一应齐全,崭新整齐,彰显了主人的高度自律和节制。
尽管柳谦修拒绝,慕晚还是走了过去,刚到厨台前,她眼睛一亮,笑道:“阳春面,好香。”
能看得出她是有些饿了,她手撑在腰侧,手臂往后一夹,墨绿色的背心里面,蝴蝶骨绽放开来。
她站得离他不远,翻滚的水下是细长的面条,柳谦修手中竹筷一搅,说:“没有猪油,用的香油。”
阳春面是要用猪油的,冷冻后放一勺在碗底,用高汤浇灌,鲜香扑鼻。
慕晚抬头冲柳谦修一笑,她以为他要忌口所以才这么说的,她说:“香油也挺好的,我很好养活。”
说完,慕晚语气一顿,柳谦修看过来,两人视线一对,慕晚将视线移开了。热气蒸腾,她转头继续看汤底,微红的耳垂下有弯弯的碎,倒给她添了份娴静。
柳谦修收回视线,将火拧掉,说:“好了。”
他话音一落,慕晚就端着碗递了过来。面前的碗里,汤汁盈亮,女人细长白皙的手指扣在碗沿,像白玉。她这个动作很娴熟,两人像是经常一起吃饭,举手投足都是默契。
柳谦修接过碗,细长的面条在浅咖色的碗底散开,像绽开的白花。
端着面,慕晚拉开高脚凳,坐在了柳谦修对面,拿了筷子将面条搅拌一下。扑鼻的香气中,慕晚吃了一口,味道充斥在舌尖,慕晚透过热气抬眼看向对面的柳谦修。
柳谦修做的阳春面也像他一样,干净,清淡,很有味道。原本气质寡淡的柳道长,因为这一口面而变得鲜活了起来。
“好吃。”慕晚夸赞。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手里的竹筷将面慢条斯理地搅拌开来,语气平静道:“多吃点。”
听了他的话,慕晚吃了两碗。
慕晚很久没有和别人一起吃过饭了。她每周的通告不多,拍戏的时间算起来也就三四天,其他时间,她都在家里。早饭几乎不吃,午饭叫外卖,晚饭去外面吃小摊。
午饭外卖就她自己吃,冷清,晚饭吃的小摊来来回回都是人,热闹,两极分化一样,鲜少有现在这样的场景。
对面坐着一个人,两个人一人抱着一碗面,偶尔交流两句,碗筷不经意间碰触在一起出轻微的声响,像是尘封许久的编钟,重新被敲响。
慕晚将汤底喝干净,胃很满,同时还填充了另外一个地方,她没想起来是什么。
吃过饭后,慕晚没再叨扰,打车回了家。
拿着钥匙开了门,家里一片黑暗,慕晚打开灯,将钥匙放在柜子上,金属撞击在一起的声音在房间内回响。
房子不大,小小的空间明明很逼仄,却弥漫着一股空旷寂寥。慕晚扫了一眼,觉得没什么意思,转身进了卧室。
卧室里也是空的,除了死气沉沉的家具,再也没有其他,慕晚觉得以前家里没这么空过。她走到床边,坐下了,身体陷入床中,像是被床包围。在柳谦修家被填充满的地方,重新塌陷了。
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鲜明感。
三只小猫,一碗汤面,一个男人,厨房氤氲着雾气,大理石餐桌冰凉得擦过皮肤……在慕晚的脑海里打转。
林薇说得对,她不是不怕孤独,是她把孤独当常态了。
“一碗汤面而已。”慕晚喃喃道,觉得自己太敏感了,她笑了笑后,起身去了浴室。
第二天上午没有通告,慕晚照例赖床,上午十点的时候,她被门外的谈话声吵醒。听到熟悉的声音,慕晚从床上爬起来,长手长脚纤细,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
门外,吴妈正和对门的邻居大姐聊着天,听到开门声,老太太回头看过来,眼中喜气一顿,道:“刚睡醒啊?”
慕晚伸手接过她手里拎着的菜篮子,笑着道:“醒了一会儿了,只是没起来,你过来怎么没敲门?”
吴妈和邻居的大姐道了别,手上的蔬菜被慕晚拎过去,她一边关门一边说道:“我也是刚到。”
吴妈今年六十多岁了,是慕家的帮佣,慕晚是她从小看到大的。慕晚的母亲对她有恩,所以自从她母亲去世,吴妈就一直照应着她。前些年慕晚从慕家搬出来后,吴妈得了空就会来她家,给她做顿饭,收拾收拾屋子。
吴妈跟着慕晚去了厨房,家里仍然是她上次来时的样子,吴妈眼神中带着狐疑,又来回看了两圈,回神时,慕晚肩膀靠在门框上,正双手抱臂看她,道:“没有人。”
被撞破了心思,吴妈倒是腼腆一笑,笑完之后,她试探了一句:“那昨天那个?”
慕晚想起昨天和柳谦修下楼的时候,撞到了对门邻居,两人刚才在外面聊得这么热火朝天,估计就是聊她和柳谦修了。
“那是柳医生,他来我家拿猫。”慕晚解释道。
她对慕晚的关心,慕晚是知道的,在感情上,慕晚也从未瞒过她。
吴妈眼睛里的亮光明显暗淡了下去。
刚刚在门口的时候,邻居大姐那一番描述,说那个男人长得好,看着就贵气,和慕晚特别般配,有鼻子有眼的,吴妈跟着好一顿高兴。
将菜篮子里的材料拿出来,吴妈念叨着:“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就没个喜欢的?你找个伴儿,一起吃饭也好啊。”
听到最后一句话,慕晚唇线微抿,脑海里荡漾了起来,看着吴妈往外拿着食材,问道:“您今天怎么突然催起来了。”
以前吴妈想归想,但一直没有催过她。
吴妈抬眼看过来,声音里带着叹息,说:“慕青昨天带了男朋友回来。”
提到慕青,慕晚思绪一收。
慕青是她舅舅家的孩子,两人是表姐妹,慕青只比慕晚小了两个月。慕晚从小随着母亲住在慕家,寡母带着孩子,名声就不好听。慕晚母亲尚且算是慕家人,而她虽然冠了慕姓,却一直被当外人,慕家上下所有人都厌恶她。
慕晚和慕青,两人年龄相仿,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待遇,尤其在母亲去世后。所以,等她能够自力更生后,她就搬出了慕家。
但是一个家里的孩子,难免会被比较,慕青从小就比不过慕晚,小时候还会气得哭,长大后接受了名媛教育,情绪就不再流于表面了。
“她男朋友是沈氏集团未来的接班人,两人是在国外旅行的时候认识的,我看那男人的谈吐,是个挺厉害的人物。”吴妈评价完,叹了口气,道:“这么多年,她总算压了你一头。”
慕晚垂眸看着吴妈,眼睛里满是云淡风轻,她佯装不服气地笑道:“怎么就压我一头了,说不定我找个更厉害的。”
“你去哪儿找更厉害的?”吴妈斜眼看她。
慕晚开玩笑道:“沈家也就是仗着柳家而已,我找个柳家的不就行了。”
吴妈抬头看她,看着她眼睛里的玩笑,说:“不求多厉害,找个对你好的就行。找到了,你也算是又有亲人了。”
慕晚笑容一顿。
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下去,吴妈拿出所有的材料,问慕晚:“想吃什么?”
慕晚扫了一眼材料,微舔了舔下唇,说:“阳春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