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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两路进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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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不是那么快能行动的。

因为司马越想要召集更多的兵马,等待从陈留、荥阳、河南等郡征发的兵丁齐聚后,才会大举进发。

金谷园那边甚至有人赶到新安,说有官吏上门征丁,被他们顶回去了,小吏诺诺不敢言。

这就是自耕农为何投入庄园、坞堡的重要原因。

征兵之时,诸县兵曹掾优先征自耕农,因为他们好摆布,不费事。

自耕农不够了,就去找没有门第、没有官职的豪强。

如果还是不够,再就找寒素、小姓士人。

难度从低到高。

没有人是傻子,趋利避害是本能。再打下去,自耕农只会越来越少,坞堡会越来越多,甚至就连一些庄园,也会尝试改造为坞堡——庄园很多是度假别院性质,如金谷园、潘园等,相对容易攻破。

一起来新安的还有各个坞堡、庄园的管事人员。

邵勋着重听取了金谷园、潘园、邵园的耕种事宜,得知麦苗长势良好之后,放下了心。

六月麦收,届时全部拉至金谷园处理。

洛阳这两年安定了,金谷园的逃人陆陆续续回来了一小部分,三十多区的水碓可处理太多谷物了。现在只勉强开了几个,再搞下去,邵勋觉得自己可以接业务,帮别人舂米、磨面。

四大坞堡中,金门坞是重中之重,今年一定要完工。

开春之后,杨公坞、一泉坞、合水坞交割了部分粮食“尾款”,加起来六七万斛的样子。

幢主王雀儿汇报,有个叫羊茗的人送了一批钱绢至金谷园。

去岁年末赏下的诸多锦绮绫罗、金银器之类,粗粗估了价,在洛阳采买了粮食、牲畜、农具及生活用品,送往各個坞堡。

钱一到手,基本就花光,还会欠债。

邵勋一点不慌。笑话,大老板哪有不负债的?

五月中,第一批从司州、兖州征发来的丁壮抵达新安,辅兵终于有了。也恰巧是在这个时候,进兵的命令下来了。

五月十八,大军西进。

他们这一路主要由中军左卫构成,除少许留守人员外,出动了一万五千人。

骁骑军出动了一千五百骑,老底子算是拿出来了。

自去年四五月间重建中军后,骁骑军就一直在艰难地扩充着。方式主要是招募亡散人员,另收少量新兵,现在才慢慢积攒到一千八九百骑的样子。

著名的幽州突骑督也重建了。

作为中军内部不隶属于任何一军的具装甲骑,曾经有一千多骑,而今收拢了部分老兵,招募了百余新兵,洛阳武库搜刮了下马铠,只堪堪凑了四百余骑,这次也跟过来了,伴随步兵前进。

邵勋对这支部队比较关心。

因为这是一支能极大威胁银枪军的部队,虽只有区区四百余骑,但冲起来真的很要命,训练不足的银枪军真不一定顶得住。

一万五千步军、两千轻重骑兵,外加超过两万的丁壮夫子,这一路加起来快四万人了,可对外号称十万大军。

“十万大军”花了足足七八天时间才穿过了一百多里的山路,非常之慢。

这条北线道路俗称“新安道”,与南边洛水河谷的“宜阳道”同为潼关通向洛阳的关键道路。

邵勋他们从新安县西十余里的秦赵二故城出发——史上秦、赵两国在此会盟,各据一城,故得名,又称“俱利城”,因会盟对双方都有利。

横穿河谷,进入崤山山道。

当是时也,狭窄之处仅容方轨,无数人员、车马排着队通过,效率极低。

走过东西二崤山的坂道后,进入弘农郡陕县地界,路也只是稍稍好走了些,但仍然是在山区艰难踟蹰。

昔年曹孟德恶南道之险,遂开北道。可北道亦有其险峻之处,着实不好走。

洛阳之地利,可见一斑。奈何每次外兵打到洛阳,既无人自告奋勇到这些险要处列栅戍守,也无人坚守外围关卡,到最后总是让敌军大摇大摆趟过各种险要之处,进至洛阳城下。

五月底,大军抵达弘农,邵勋见到了阔别年余的糜晃。

******

五月底的宜阳道上,马蹄阵阵,旌旗猎猎,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军在河谷内迤逦西行。

稍顷,数名斥候带着十余匹马飞快奔至一简易渡口。

渡口附近有一老二少三名船工,正坐在树下休息。见到信使之时,立刻行动了起来。

两名少年去解系在树上的渡船,老者则上前迎接。

“我要过河,快!”为首一名斥候大喊道。

老者没有废话,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河畔码头,准备撑船。

他来自太原,本就是汾水上的船工。来到云中坞后,得了个好差事,在洛水上摆渡,方便来往人员。

不过这活也干不了多久了。

他下意识看向西边不远处,一座浮桥已横跨南北两岸,渐渐成了云中坞百姓前往洛水北岸的主要途径——随着堡民的日渐增多,坞堡方面已渐渐不满足于在洛阳南岸、渠谷水东西两侧耕作,开始向北岸扩张,今年春播的不少田地就在北岸。

斥候很快上了渡船,其他几人则牵着马匹,驰向西侧的浮桥。

不一会儿,云中坞内就响起了沉闷的钟声。

正在田间地头忙活着的百姓立刻收拾东西,向南岸撤退。

有些人甚至想奔回家里,取了家什再走,不过很快被庄头连打带骂,灰溜溜地跟上大部队,走了。

另有几个庄头组织了百余身强力壮的百姓,拿着长矛、步弓,占据了一处高地,打算阻滞一会——如果真有敌军奔袭过来的话。

经历过乱世的百姓,早就褪去了天真,一个个非常明白这个世道的残酷。

为了耕田方便,现在有部分百姓在田间地头搭了窝棚,农忙时就住在里面——住在坞堡内的话,田地在近处还好说,稍远些的话则较为麻烦,每天不知道要多走多少路。

窝棚内肯定是有财物的,如被服、炊具等等。对这些堡民而言,其实是很重要的财产了,想要带走很正常。

但军情紧急,容不得半分大意,说不定就因为取了东西而来不及逃走,被人捕杀。

果然,在最后一批百姓撤回南岸,断后之人撤到浮桥上时,大队骑兵的身影已出现在远处。

庄头拿起斧子,将连接浮船的竹纽斩断,放了几条船到南岸。至此,浮桥已经断了三分之一。敌人如果想通过浮桥过河,已经不可能——紧急情况下,甚至可以纵火烧浮桥。

骑兵越来越近。

汹涌的马群穿过驿道,踏过农田,一路向西。

庄头看了心中滴血。

再等三个月,北岸的这些粟就可以收获了,这会被骑兵一践踏,却不知还能收得几粒米。

“鲜卑人!”因金三带队随征,原驻金谷园的银枪军第四幢开到了云中坞戍守,幢主王雀儿爬上了一棵树,瞭望对岸。

无边无际的人马,沿着河谷向西行军。

有人专心赶路。

有人则停了下来,拿着马鞭对坞堡指指点点,时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

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帮人一定在对坞堡上下的狼狈撤退模样品头论足。

是啊,他们人多马多,想打就打,想走就走,潇洒惬意。你纵是想报复,却连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吃灰的资格都没有。

在豫州烧杀抢掠一通的鲜卑人,现在压根不把笨拙孱弱的中原人放在眼里。

曾几何时,他们也是以仰视的态度看着中原大国的。

后汉年间,鲜卑屡次犯边。朝廷组织具装甲骑、刀盾步兵的混合部队,征发沿边内附部落的轻骑兵,数次征讨草原,建立了无上的声望。

即便经历了汉末百年大混战,大晋开国之后,鲜卑人依然只能仰视中原,收起自己的各种小心思。

但随着最近十来年诸王混战,不断引鲜卑、匈奴、乌桓南下,渐渐让这些草原汉子看清楚了中原的内情。

特别是当他们骑上骏马,挎起弓刀,一次又一次击溃中原军队时,什么仰视都没了。

有些人可能还转不过弯来,还习惯性对中原毕恭毕敬——虽然这并不妨碍他们在内地烧杀抢掠。

有些人是真的膨胀了,认为中原不过尔尔,迟早成为他们肆意纵横的牧场。

但悲哀的是,事情很可能还真在向他们想象的方向发展。

有些人,宁可南渡之后继续风花雪月、醉生梦死,“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游目骋怀”、“极视听之娱”,也不愿意留在北方,像个男人一样,保护妻儿,赶跑敌人,重建家园。

鲜卑人逗留了一会之后,便策马离去了。

王雀儿带着第四幢的兵士们沿河布防,防止有小股游骑渡河而来,烧杀抢掠。

一直坚持到傍晚时分,才撤回坞堡之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洛阳中军右卫的部队出现了。

同样是一万五千左右的步卒,外加两万余农兵夫子,赶着大车小车,一副连夜行军的急促模样。

张方已死,形势一片大好。

大军已然聚齐,自当加快行军速度,速攻关中。若给司马颙时间,说不定他就重新稳定动荡的军心了,届时反而难打。

因此,右卫将军裴廓决定连夜行军,不给西贼喘息之机。

汝南王司马祐也随军了,一眼就看到了这个规模相当不小的坞堡。

他找来几名禁军偏裨将校,询问是否能在堡内征丁征粮,不料所有人都支支吾吾,劝阻不休。

司马祐心中了然,这个坞堡有点来头,暗暗记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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