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清寒的冷空气及缭绕的云雾,更是给皇宫笼罩上了一层说不透的朦胧。
张让与赵忠高望等人正躲在离文华旁不远处的一处偏殿。
殿内只点燃了少许的几支蜡烛,偶尔夜风吹过,让本就不太明亮的房间愈发显得晦涩深幽了起来。
张让穿了件厚实的大红袍子,闭眼跪坐在一台案几处,手指轻轻屈敲着桌面,在等待前方消息的同时脑海里也在回想这步棋子之中的漏洞。
赵忠则就不似张让那般淡定了,他时而负手在房间内轻轻踱步,时而搓手哈气透过戳破纸窗的小洞眯眼望向远处,眼神里闪烁着踌躇满志的嗜血兴奋光芒。
一旦今日宰了那何进,自己这波人借着天子名义将董太后搬出来,立那刘协为新天子,就是那扶龙之功。
从此之后,扶摇直上九万里。
天下兵马大权可以尽皆掌握在他们手上。
到了那时候,嘿嘿,什么狗屁的袁氏,不过是在朝堂之上逞逞口舌之利罢了,若是惹得自己不快,带兵掀翻灭了他。
大不了再亲手扶持一个世家来就是了。
想必心底眼红想要取而代之的家族多矣。
一定要成功,一定会成功的。何进屠夫,头颅且借咱家一用。他眼神阴鹜,暗自狠狠地想着。
高望、毕岚、栗嵩等几人则手持长剑,贴在房门附近警惕地透过缝隙张望着外面的形势。
段珪则离几人又稍微远些,负手而立,背后的手指轻轻摩擦,不知在想些什么。
按照道理,此刻何进应该已经被骗进了宫里,蹇硕应该率人动手了才是,怎么到了现在还不见任何消息。
莫不是出了什么意外?赵忠忽然变得有些焦急了起来,他望了望案几处闭目沉思的张让,不由一拳击掌连唉数声。
忽然,外方传来了“当”“当”“当”的敲钟声。
并不是事先约定的信号。
赵忠愣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张让蓦地睁开了双眼,眼神有些复杂。这般密谋都杀不了何进,难道天意如此吗?
片刻,一名侍卫飞奔而至。
“禀各位常侍,不好了,大将军何进率领兵马杀进了皇宫,正往这边赶来,蹇校尉快要抵挡不住了!”
“什么!”
高望等人的眼睛蓦地瞪大了,吃惊不已。
毕岚一把揪住那人的衣领,狞声问道:“他带了多少人?!”
“夜深看不清,到处都是他们的人!蹇校尉让小的通知各位常侍速速撤退!”
“妈的,给老子滚!”毕岚本就烦躁的心情随着这句话彻底爆发了,猛地一脚将他给踹了出去。
那人吓得连滚带爬往外跑去。
几人神色慌乱地走到张让面前,焦急问道:“大哥,现如今如何是好?”
张让也心乱如麻,不由苦涩地叹了口气,成王败寇,事到如今除了坐以待毙,还能如何?
段珪眼色阴沉地望着众人,抱拳道:“事情既然已败露,依咱家看,趁那何进还未杀过来,不妨各自凭本事逃命吧!”
他说完不待几人回话,毫不犹豫地大踏步离去。
他们与袁氏撕破了脸,他段珪可没有,一直以袁氏中人自居,如今之计唯有去寻求袁氏的庇护了。
至于他们,自求多福罢了。
“呸,破烂玩意儿,若是此次不死,看咱家弄不死他!”众人都呆愣住了,没有料到段珪竟然在这般节骨眼儿上背离而去。赵忠恨恨地锤了捶柱子,心里恨不得将段珪千刀万剐。
一直沉默不语的张让拢了拢衣袖,他缓缓起身,眼神晦涩不明,轻声道:“如今之计,唯有一法可以自救。咱家有一义子娶了何皇后之妹,咱家让吾儿为中间人,在何进找到咱们之前先一步找到何皇后求情庇护,都推说是那蹇硕一人的主意,如此你我几位兄弟或许可以活下来。”
栗嵩有些犹豫道:“咱们十常侍早已成为一体,就这样将蹇兄推了出去,是不是不太好?”
赵忠有些讥讽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一体?你是不是眼睛瞎了,没看见段珪那狗东西已经弃我们而去了吗?既然他不仁,咱们也不要讲那无谓的义气了,活命要紧。若是不愿意,早点滚蛋!”
随后,他转过头来,对着张让微微欠身,低头缓缓道:“老哥,咱家愿听你的!”
栗嵩高望等人对视了一眼,眼里都闪过决绝之色,死道友不死贫道,自己的小命才是最为重要的,都立即欠身抱拳道:“大哥,咱们都愿听你的!”
张让眯眼淡淡道:“好,既然主意已定,咱们从小道速往中德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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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门这边。
袁绍等人冲破了第一波蹇硕的人马之后。
袁绍与鲍信等人继续在这边厮杀,曹操则同潘隐一道率领一支人马直奔中德殿而去。
只见到处火光窜动摇曳,厮杀呐喊声震天响。
袁绍早已杀得浑身是血。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嗖地破空声响起,密集的箭矢破空而至。
冲杀在前面的士兵们猝不及防,立即最前面的人被箭矢射中,惨叫倒在了地上。
袁绍凝神望去,刚好一支箭矢呼啸而至他的面前,直取他的额心位置,他的心莫名一颤,莫非今日自己便要死在此处了吗?
幸好旁边杀红眼的鲍信更早一步看见了袁绍的危险,手疾眼快一把将袁绍给拉开,箭矢擦着袁绍的耳边而过。
只听‘哚!’的一声,钉在大门上,箭尾颤动不止。
袁绍额头直冒冷汗,感激地朝鲍信抱拳致谢。
趁着对方需要张弓搭箭的空档,袁绍借着火光终于看清了远处的情况。
空旷处和回廊上密密麻麻站满了西园新军,将自己前面的路给围得水泄不通。
最前方,则是跪站着几排弓箭手,正在给弓箭上箭矢。
他们的身后中央则立着一名四十多岁的将军甲胄之人,那人身材倒是颇为魁梧,一手持矛,一手持弓箭。
方才那支箭矢便是他所射。
正是上军校尉蹇硕。
他神色阴冷地看着躲在人群中未能中箭的袁绍,心里暗道了一声可惜。
刚才那一箭将袁绍吓得魂飞魄散,此时他好不容易也看清了此人,不禁又惊又怒,一扬手中长剑,当即对着蹇硕大喝道:“蹇硕,尔等奸计已被识破,还不束手就擒!”
“哼!”
蹇硕唇角轻轻蠕动,狞笑一声,“袁绍,你敢私自兵围皇宫,是想要弑君杀父造反吗?!”
“一派胡言!分明是你蹇硕矫诏,意欲谋反,本将正是奉大将军之命,特来诛杀十常侍逆贼!”
“将士们,十常侍向来无恶不作,如今更是胆大妄为想要谋朝篡位,此乃株连九族的大罪!尔等乃陛下亲军,难道你们也要跟着他们一起陪葬吗?大将军的数万兵马就在身后,尔等可要想清楚后果,若此时投降,还可饶得性命!”
袁绍的眼睛眯了起来,他望着对方的新军,声音慷慨激昂,眼神犀利地缓缓扫过他们的身子,加上此刻那满身的杀气,身上顿时涌现着某股睥睨之气。
一时间竟然让一些人吓得松开了手中的兵器!
蹇硕看着周围有些动摇的士兵,当即也是不禁眯着眼睛,眼神里充斥着滔天的杀意,他咬牙切齿地指着袁绍怒喝道:“袁绍,你休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他一把扔掉手里的弓箭,提起长矛往前一压,对手下士兵大喊道:
“大将军何进企图弑君夺位,圣上有旨,杀之者赏钱百贯,官升三级!”
“将士们,今日成败在此一举,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为了陛下,为了家中妻儿老小,杀啊!”
“杀!”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有些军心不稳的西园军顿时稳了下来,他们在听到蹇硕的一声令下后,顿时一拥而上。
“杀啊!”
“乒、乓!”
“砰砰砰!”
长矛与长矛抵在了一起,盾牌与矛尖相接,寒光乍现,发出铁器摩擦的刺耳声响!
只见黑暗中两边人马捉对厮杀,一个个就像嗜血的凶兽,不顾一切地砍向敌人!
袁绍与鲍信两人互为犄角,一连砍翻了数十人,周围却仍旧是密密麻麻的敌人。
鲍信神色凝重,望着不断围拢冲过来的敌人,皱眉对袁绍道:“本初,这般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必须擒贼先擒王,待会儿我为你杀出一道血路,你保留力气寻机拿下蹇硕!”
“好,就依鲍兄之言!”袁绍闻言,点了点头,沉声应道。
西园新军虽然都是各军之中挑选的精锐,但成军时间不久。
一旦砍掉了主将,其余众人也就不堪一击。
只是待两人在人群中奋勇厮杀,好不容易冲杀到了敌军跟前时。
他们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哪里还有半分蹇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