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刑事诉讼法的规定,当事人在庭审中享有如下诉讼权利:可以申请审判人员、书记员回避,如果上述人员与本案有利害关系,可能影响公正裁判,可以申请换人;可以提出证据,申请通知新的证人到庭,调取新的证据,重新鉴定或勘验、检查;被告人可以进行自行辩护;被告人可以在法庭辩论终结后作最后陈述。”
方朝阳郑重宣布了当事人的权利后,继续问道:“上述各项权利,被告人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束成龙回答。
“被告人束成龙,你是否申请回避?”
“我之前不认识你们,谈不到申请回避这一项。”
“用确切的话语回答。”方朝阳强调道。
“不申请!”
“现在进行法庭调查。先由公诉人宣读起诉书。”方朝阳宣布后,这才缓缓坐下来。
一张纸条从右边递过来,正是许薇,上面写着一行字:“审判长,好像不用站起来说话。”
“我喜欢站着宣读,更有仪式感。”方朝阳在下方写了一行字小字,递了回去。
许薇被逗笑了,微微侧头小声道:“审判长,你这字写得也太漂亮了,相比之下,我那些字都成了狗爬,改天教教我。”
“庭审之后再说!”方朝阳道。
公诉席上,苑丹拿起了起诉书,开始宣读,对于这名检察员,方朝阳已经很熟悉,了解她的习惯,很喜欢在起诉书上,增加一些感**彩,通俗地说,那就是煽情。
方朝阳倒是有些羡慕苑丹的工作,可以畅所欲言,但他作为一名法官,却要时刻保持冷静,要时刻以法律为准绳,不能被情感所左右。
“两年前,我市东安大学,一座高等学府,鲜花绽放,绿草如茵,这是学子们求学的圣地,却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惨案。一名远道而来的母亲,惨死在儿子所在的宿舍里,而杀人者,竟然就是她的儿子,羔羊跪乳,乌鸦反哺,这是人伦的丧失,也是人性的极恶……”
用了半个小时,苑丹宣布了这份起诉书,引了不少共鸣,下方有人落泪,甚至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被告人束成龙却表现得异常平静,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仿佛杀人者并不是他。
“这人的心理素质非常强大。”许薇低声道。
“卷宗上看得出来,他很平静地处理了母亲的尸体,然后出去逍遥自在。”方朝阳道。
“这是个冷酷的杀人,必须重判。”
“先听听他的辩护吧!”方朝阳道。
许薇跟穆凡不同,喜欢说话,以往的庭审过程中,穆凡通常从头到尾,都是一言不,只有在合议庭评议之时,才会表自己的看法。
“被告人束成龙,公诉人宣读的起诉书,你听清楚了吗?”方朝阳打开麦克,询问道。
“听清楚了。”
“与你收到的起诉书内容一致吗?”
“一致!”
“被告人,你对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有意见吗?”
“有意见!”束成龙举起手,接着说道:“不是所有的母爱,都那么神圣,但凡涉及到母子关系,被喷口水的永远是子女。她,作为一名检察员,本案的公诉人,不该一再调动情绪,试图影响法庭的公正判断。”
束成龙到底是法学系的高材生,上来就给苑丹扣了一顶大帽子,苑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根本想不到,被告人敢于对她说出这番话来。
“被告人,合议庭会以事实为依据,不会受到情感影响,那会失去法律的严肃性。你可以就起诉书指控你的犯罪事实部分,进行简要陈述。”方朝阳道。
“审判长的这番话,让我似乎觉得,司法系统是一体的,你在袒护公诉人。”束成龙道。
“请遵守法庭秩序,狡辩或者攻击是无用的,开始陈述吧,或者,你放弃这个权力。”方朝阳冷声道。
“好,我说一下整个过程。”束成龙点头道。
法警过来,替束成龙调整好麦克风,他环顾四周,开口道:“那是一个美好的夏天,校园里生机勃勃,一如我心底萌生的未来向往,充满了希望。可以放下过去,重新创造新的未来。”
“简要陈述,无关的话可以停了。”方朝阳打断道。
束成龙露出不满的神色,凭什么公诉人可以煽情,他就不可以,但遇到方朝阳不容置疑的目光,到底还是将接下来的一番话给收了回去。
“正是暑假,我在勤工俭学,母亲姜春花从家乡赶来,在宿舍里找到我。对于她的到来,我没什么欣喜,甚至,我根本不想看到她。她爱我,不用怀疑,但是,她性格暴躁,言辞尖酸,说出来的话,不管对不对,都必须听,否则就是一顿暴打。她这次过来,带着任务,她通过我的小姨,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县电业局局长的女儿,有轻微残疾,让我回去订婚。”
束成龙说到这里,再次回头看向旁听席上的小姨,眼神中却充满了厌恶和狠厉之色。
“接着说!”方朝阳提醒道。
“我不想攀富贵,更不想娶一名残疾女子,想想以后的日子,我就觉得很痛苦。我认为,我有美好的前途,可以选择自己的所爱。说出心里的想法,一如既往,母亲的态度很坚决,不能失去这次机会,必须让我回去订婚。我坚决不答应,她揪着我的头,一连扇了我好几个巴掌,鼻血都流了出来。我站着没动,想要看看到底第几个耳光她会住手。哼,结果多到我没数清,脸都打肿了。”
说到这里,束成龙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好像挨打的感觉还在,他稍稍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我实在忍不了,愤怒已经冲昏了我的理智,将我变成了野兽。不,母亲才是野兽,她要杀了我,而我必须反抗!渗入到骨子里的怨气,让我不顾一切,把她按倒在地上,使劲掐着她的脖子,她奋力挣扎,踢着我的肚子。渐渐地,她一动不动,没有呼吸,她死了。我坐在床上,好半天才缓过来,也知道犯下了大罪,但我还年轻,知道将来要面对什么,所以想最后享受生活。于是,我出去买来一把锋利的菜刀,将她的双腿砍下来,用塑料布包好,避免空气进入,再套上了编织袋,塞到了床下。对不起我那些室友,他们可能跟我的母亲,渡过惊悚恐怖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