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白雪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那人个头不高,一溜小跑跑了过来。
白雪扬了一下下颌,让姚新建注意那边的来人,
“叔,你看那是王科长不?”
姚新建脱下眼镜,顺着白雪的方向看去。他嘴角突然勾了一下,就像看见很可乐的事情,那人就像一个地雷在地上滚似的,风风火火越来越近。
“可不是么?这人的腿比身子短。不是他能是谁……”
白雪噗嗤笑了出来,觉得姓王的来者不善。她瞬间收敛了笑容,等待王科长的下一步动作。
王科长穿着粗气,朝着姚新建打了招呼。
“姚师傅!”
他又看见姚新建身边的白雪,微微惊了一下,“白雪啊,你也在啊。”
此时,整个车间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看见王科长来了。一个个顺着窗台,脸上带着防备的颜色。
“这家伙是高春伟的狗腿子,千万别让他知道。”
“他来这儿干什么?”
“探听消息呗。现在每个车间都在开大会,讨论这件事儿,他就是一个个车间找过来的。”
瞬间,大家各就各位,开始干活。
王科长背着手,在车间里转了一圈,见没什么动静,就背着手走了。
“特务?”
白雪冲着王科长的后背努了一下嘴。
姚新建点头,
“应该是的,这个人不是善茬,我听说,他已经找好几个职工代表谈话了。或者用家属进厂的机会威胁,或者用奖金威胁,坏事儿没少做啊……”
姚新建叹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姚强莫名消失了,他自己也会被谈话的。毕竟,现在他和高春伟面子上还过得去。
想到姚强,姚新建的脸色愈加沉闷。
他担忧的不止姚强,还有这个厂子的未来。现在,大华制鞋厂就是他的命。
“白雪,你主意多,现在这个局面,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白雪已经思索过了,她直接回答了姚新建的问题。
“姚叔,高春伟和市里反映的情况,是你们厂现在连年亏损,已经资不抵债了。”
“什么?”
姚新建攥着拳头,青筋在额头上暴起。
“他怎么能信口胡诌呢?我们厂经济效益什么样,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白雪凝神片刻道,
“群众看见的,和领导看见的不一样。领导看见的是数据,是通过高春伟伪装过的数据,所以,厂里人自救的方法,就是要让市里明白大华制鞋厂的真相。”
真相!
姚新建的眉头逐渐皱起,几秒钟后,又平和下来。
“我明白了。”
当天下午,姚新建就带上自己的几个徒弟,往市政府的方向去了。他们骑着自行车,一路上在讨论该怎么见到主管的副市长。
就在他们刚刚拐出大华制鞋厂的小路时,一辆黑色的轿车,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徒弟们面面相觑,
“谁啊?”
“不知道啊!”
就在几个人纷纷议论前面的车为什么挡路时,姚新建的目光,却在车里坐着的男人脸上略过。
男人约莫六十岁左右,身穿着译制片里的条纹西装,他满头灰白的发色,一脸修剪的很整齐的络腮胡,看上去气势不凡。
就在姚新建琢磨男人身份的时候,司机绕道了男人身边,帮他打开车门。一只油光可鉴的皮鞋落地,男人矮身下车。
男人眼中短暂而逝的狠色,被姚新建捕捉到了,这种眼神非常熟悉,他却不知道在那里见过……
“你们好啊。”
男人抄着一口颇具南边口音的话,从容的走向他们。
“你谁啊?”
徒弟王大元,最是见不得装神弄鬼的人。他早就忍不住了,直接开问。
“呵呵,”
男人很绅士的递上来自己的手,“你好,姚师傅吧?我叫章其元,我是港城至诚实业的律师。”
律师……
八十年代,律师还是个稀罕物,不论是姚新建还是徒弟们,都以一种看怪物似的神情,盯着眼前这个派头十足的老头子。
“你什么事儿啊?”
王大元替自己的师傅发问。
章其元面对一个后生的咄咄逼人,他并不恼怒,也没有半点不耐烦。他只用无视代替了一切。
“你就是姚新建吧?”
章其元微微偏头,冲着姚新建递出双手。
“我手脏,你有事就说,”
姚新建不来虚的,这个章其元的派头很大,不论是从衣着还是言行,都不是一个普通人。
“至诚实业?”
姚新建重复了一遍,他突然想起来了,“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和高厂长会面过的哪个人!”
一听这个,徒弟们忍不住了。
他们纷纷挤到姚新建身边,指着章其元的鼻子,情绪激动,开始大声呵斥,
“休想!你想买我们厂子,别做梦了。”
“你们胃口可真是大啊,竟然盯着我们大华厂了……”
章其元淡然一笑,并不和工人们争论这件事。他走到了姚新建身边,伸手做出一个很西方的手势。
“请,”
“干什么?”
姚新建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的目光,让他一阵阵心寒。
为什么?!
姚新建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