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强一愣,心中怒火升腾。
“你知道个屁!”
他身子躬成虾米,眼睛瞪得滚圆,口无遮拦起来。
姚新建,他从来没把他当做父亲看待。这个男人,只是一个让他抬不起头的人,是他悲惨人生的罪魁祸首。
对于姚强的辱骂,姚新建一点也不意外,短暂的心痛过后,他的神情就很坦然了。
姚新建不怪姚强,这是自己应得的。别说他骂自己一个屁,就算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姚新建也会挺着忍受。
可,姚新建还是黑起脸来。
“你恨我,我没话说。可是你不能这么说白雪!”
瞬间,姚强呆住了。
他的身体逐渐平静,直到他站直了身子,脸色涨红。
“姚强,白雪把你从泥潭里拖出来!她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如果没有白雪,说不准你现在已经蹲监狱了。”
姚新建的眼睛洇出水花,“别像我,这辈子就毁了。”
一语点破,姚强身子软了。
他仿佛踩在棉花上,晃悠悠的,没有支撑。就在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搭了过来,把姚强扶在凳子上。
姚强坐在凳子上,换了好久,才定下心神。
他仰望着姚新建,眼中盈满了绝望的泪水,“白雪她谈对象了。我心里憋屈!她和长征厂的副厂长谈对象了。”
猜到了……
姚新建心中松了一口气,可短暂的轻松过后,一股极大的悲伤萦绕在姚新建的心头。
能和白雪谈对象的,应该是年纪差不多大。这么年轻,就能坐上长征厂副厂长的位置,应该是背景深厚,学历极高的人。
至少,人家没有一个杀人犯父亲。
姚新建的手,颤颤巍巍搭在姚强头上。
当他切实感受到,自己的一念之差影响到姚强一辈子的时候,一只名为无力感的大手,狠狠扼住姚新建的脖颈,让他快要窒息了。
“姚强,你要变得更强,才有资格去竞争。而不是瞎闹。”
这句话,姚强听进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姚强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他打扮得十分精神,穿着白衬衣蓝色裤子,脚上的皮鞋擦得蹭亮。
他端着一个小本本,恭恭敬敬地请教王科长,自己到哪才能推销出去鞋子。
王科长知道姚强的底细,既然是高厂长带过来的人,他也乐得教授。
“姚强,北城供销社的货要出完了,你可以去那里试试。这个供销社下辖好几个乡镇,能做成这笔业务,也算是给咱们科立功了。”
姚强喜上眉梢,坐在去北城的公交车上,整个人斗志昂扬。
周日。
温淮之穿着白衬衣,西裤笔挺,他把自己车停在白雪家楼下的报刊亭附近,他双手插兜,一脸平静地盯着玻璃窗里的报纸。
白雪提前五分钟下楼。
站在温淮之面前,白雪吃了一惊,她竟然和温淮之穿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白衬衣,同样的西裤。
唯独差异化就是鞋。
温淮之穿着黑色的皮鞋,白雪穿的是回力鞋。回力鞋配上西裤,综合掉了西裤刻板印象,显得青春洋溢,简单大方。
邻居们三五成群,围坐在一起看他俩。
“这男的是谁啊?老白家姑娘又找对象了?”
“我倒是见过他俩几次,这男的是我们长征厂的吗?……”
“……”
议论声直冲四楼,白大海靠在阳台栏杆上,心潮澎湃。其实,邻居们的直线距离,离白大海很远。但,看邻居们的猎奇神情,白大海能猜出来他们的心思。
想知道是吧?我老告诉你们。
“温厂长!”
白大海冲着楼下温淮之招手,温淮之仰头看了一眼白大海,冲他微微颔首示意。
“白叔。”
一声白叔……
白大海的心就像过电,还是高压电,他更加来劲。望着楼下快炸锅的邻居们,他凭生出一股披靡天下的气势。
“温厂长!上来喝点水啊?”
白雪眯起眼睛,白大海的目的也太明显了。
这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闺女和温淮之在处对象啊!
不行……
白雪狠了狠眼睛,扬起脸,“爸,我们还有正事!先走了。”
冷冷的一句话过后,白雪提着包离开这个是非地。
“有啥正事啊……不就是谈对象嚒。”
白大海的声音,顺风能飘十里地。
这句话,就像一滴水滴进了温度极高的油锅里,砰的一声炸开了花。
“我就说那男的怎么那么眼熟!这么有派头……原来是温厂长,前些天他去分厂检查工作,我还远远地瞧见过!”
“那你刚才咋不说?”
“人太多!我没挤进去!”
“天啊,老白家的姑娘,竟然和温厂长谈对象了……老白家祖坟上冒青烟了?”
“不!是祖坟喷火了。”
白大海站在楼上,翘着腿欣赏楼下的人震惊的神情。他心底简直要爆炸了,白雪跟温厂长谈对象,简直比和周志国有面子多了!
周志国?
白大海想起这个人,狠狠地呸了一口唾沫。
“呸!”
就你,也想和我姑娘谈对象?等着把牢底坐穿吧!还是温淮之好,对自己很和善,一点厂家架子都没有。
完美!
白大海摇头晃脑。
“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全凭嘴一张,相逢开口笑……”
白大海兴奋至极,转回客厅张开双臂,挺直腰背来了一段沙家浜。
白雪跨坐在温淮之的车后,两人就这么一路出了长征厂。
温淮之意识到,这一路,他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笑声。
“白雪,你就不能横着坐?”
白雪两只脚踩在自行车边缘,对于温淮之的建议,她充耳不闻。
“咋了?”
“这是小孩的坐姿。”温淮之不禁笑了。
白雪怕他听不见,大声说,“你知道小孩为什么这样做吗?”
“好玩?”
温淮之只能想到这个原因。翘起腿,还能在地上蹬来蹬去的,应该很有意思。
“错!因为安全。”
温淮之恍然大悟,难怪上次去三合园时,白雪坐在后面东倒西歪还扶着自己的腰,敢情是安全。
温淮之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腰。
就在这时,前方很自觉地出现一个小坎儿,温淮之眉眼一弯,迎着坎过去。
“通通!”
两声,白雪坐在后座上崴了两下,瞬间抱住温淮之的腰,温淮之背后一片暖意。
“好险!”坐稳后,白雪嘟囔了一句,“你看看,如果刚才我横着坐,我俩就得一起翻下去。”
温淮之的脸上露出得逞的神色。
“嗯!你随意吧。”
前方的人越来越多,温淮之的车速也逐渐慢了下来。
白雪在周围扫了一圈,这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热闹程度堪比火车站。
一个陌生的环境。
白雪穿过来几个月了,她从没来过这里,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这是哪啊?”
白雪扯了一下温淮之的衬衣。
温淮之十分注意前方的行人,
“汽车站。”
难怪……
就在白雪四下胡乱看时,一个小孩尖厉的哭声,吸引了白雪的注意力。
“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