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癯的老人,挽着裤脚,穿着跨栏背心,正在给小树苗浇水。阳光透过水雾,散射出金色的光。
老人发色灰白,做起事情来,手脚却很麻利。
白雪心想,他应该是这里的工作人员。
白雪回望了一眼洋楼,这洋楼比隔壁齐天娇家还要气派。刚才那位小战士,称呼他姥爷“首长”。这房子,果然配得上这两个字。
“小同志,”
老人的声音,把白雪的思绪撤回现实。
白雪回望着老人,阳光下,老人灰白色的头发熠熠生光。
“小同志,你看什么呢?”
老人的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
白雪怔了一下,她总不能说自己看着首长家的房子,被震撼到了吧?于是,她快速扯了个理由。
“我看您种树啊,夏天种树还挺少见的。”
老人有些惊讶,他放下手中的水管,上前把水龙头拧上了。
流水声戛然而止。
老人微微皱眉,
“夏天不能种树吗?”
白雪尴尬的耸了耸肩膀,“也不是不能种树,就是夏天种树,成活率比较低。”
老人脸色明显沉了下来,他侧身看着自己刚刚摘下的小树苗。
“为什么?”
白雪嘴角扯了扯,这不是常识吗……白雪记得很清楚,她在学校参加植树节,曾经问过老师类似的问题。
“为什么植树节在春天?”
随后,白雪把老师的话,原封不动的叙述给了眼前的老人。
“小树苗都是经过移植的。如果夏天的时候,把小树苗重新栽种,水分蒸发过快,导致小树苗受损的根系得不到很好的恢复。不利于小树苗的成活。”
白雪尴尬地耸了一下肩膀,
“夏栽,就是要命。”
当时,老师的话让白雪深受震撼。现在,白雪的话也让种树的老头深受震撼。
他抄起铁锹,狠狠插在小树苗旁边,开始一撬又一撬的铲土。
“白忙活了!”
老人铲土时,胳膊上的肱二头肌时隐时现,白雪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爷爷还是健身达人。
几秒钟后,小叔一圈的土已经铲完了。老人蹲在地上,开始用手,一点点去除树根附近的泥巴。
白雪见他神情执拗,哭笑不得。
“为什么还要挖出来啊?种就种下了,说不定还能活呢?”
老人神色十分严肃,说起话来义正词严。
“说不定?我就受不了说不定三个字!不行,我必须要去找卖树的人,我要找他给我个说法。这不是骗人么?”
这还是个倔老头,白雪哭笑不得。
就在这时,白雪身后传来了一阵小跑的声音,紧接着,温淮之出现在了白雪跟前。
他一脸责备的神情,看着眼前的老人。
“姥爷,乔大夫不是不让你出门吗?”
姥爷!?
白雪的目光,再度落在老人身上,这老人竟然是温淮之的姥爷,小战士口中的首长。
老人走到水管边,一把扯掉胶皮管。
他一边洗手,一边回望白雪,脸上泛起温和的笑意,“这位小同志,就是你对象吧?”
温淮之脸不红心不跳。
“是啊,她叫白雪。”
老人洗干净了手,接过警卫员递上来的毛巾,他胡乱抹了两下水,又把毛巾扔还给了警卫员。
此时,老人从白雪脸上,看出一点异常。
“怎么?我不像他姥爷吗?”
白雪相当镇定,急忙收敛了一下自己诧异的神情,解释道,“那倒不是。只是您心态年轻,和您一比,我觉得温淮之是老气横秋的。”
哈哈哈……
老人透出爽朗的笑声。
眼前这位老人,正是温淮之的姥爷,温景如。
温景如在军委干了一辈子,一直生活在京城,直到确定温淮之被五机部派往了江州,他才和组织上联系,表明自己来江州养老的意愿。
眼前这栋房子,他住了不到半年。
半年里,冷冷清清的,平时只有警卫员和秘书可以说话。偶尔儿子一家过来,孙女带着小天。
这半年里,最让温景如操心的,还是亲手带大的外孙子温淮之。
就在前几天,他开始准备安排温淮之相亲。温淮之却说自己已经有对象了,已经处了两个多月了。
在温景如的盘问下,温淮之应对自如。
对象的年龄,家世,相恋过程,温淮之对答如流,完全不像临时现编的。为了印证最后的真实性,温景如说,那就把你对象带回家吧。
温淮之很痛快的答应了。
看着外孙子的对象,老人鼻子有些发酸。他轻咳两声,掩饰过去。
“小二。帮姥爷把树挖出来。”
小二……
白雪强忍住笑,竭尽全力调整呼吸。她偷偷瞄了一眼温淮之,这个一本正经到极致的男人,竟然还有如此可爱的名字。
温淮之脸色微红,他走到树边,他握住树轻轻一提。
小树苗就完好无缺的被提起来了,温淮之拎着树苗,环顾四周。
“姥爷,你退步了。”
温淮之转身,向白雪解释,“我姥爷全军比武大赛,也没输给小年轻。你说他能提不起一棵树吗?”
“小气!”
温景如冷不防的拆穿温淮之,一脸傲娇。
“小二,你不愿意我当别人面叫你小名嘛,姥爷以后记住了!”
白雪掩嘴,还是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温景如也从泥坑里走出来,温淮之套上胶管,用自来水帮他冲洗脚面和腿上的泥巴。
温淮之蹲在地上,动作很轻柔。
“姥爷,摘树这种事,你就不能自己干。万一滑倒了怎么办?”
温淮之声线柔和,仿佛他手下的不是一双耄耋老人的脚,而是一个婴儿的柔嫩双足。
温景如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猛地套上鞋子,从鞋底挤出来的水渍溅了温淮之一脸。
白雪再一次忍不住笑了。
“对了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要去找卖树的人!奶奶个熊,竟然敢骗老子!”
温景如迅速放下裤腿,抄起手边的小树苗,急匆匆的向着铁门走去。
踏着湿淋淋的鞋,温景如刚走到铁门边,他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似的,猛地转身又走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