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做面条很麻利,她打鸡蛋进碗飞速搅拌,蛋液在锅里迅速凝结,她用筷子在里面拨炒几下,快速离锅。
番茄洗干净,切丁后,用猛火翻炒至起沙。倒了一碗开水后,又煮了两三分钟。浓香的西红柿味盖住了厨房的焦糊味。
白雪把鸡蛋放进去后,又放了适量面条。她刚要把挂面带收口的时候,温淮之说,
“多加点。”
温淮之远远的指挥她。
“够了,这一小把就煮一大碗。”
“两个人不够。”
温淮之凝视白雪的眼眸,让她的小谎言无处遁形。白雪微微吐了一下舌头,照做起来。
很快,浓香四溢的面条出锅了,白雪也给自己盛了一小碗。
温淮之真的饿了,他坐在白雪对面,直接开吃。
白雪也吃,但是她吃得心事重重。
“说吧,你找我什么事情?”
温淮之又问了白雪一遍,一贯冷峻的脸上,浮现出捉摸不透的笑意,“可别说你想我了,这话我不信。”
白雪愣了一下,她放下筷子,这几天,温淮之很反常。
“我也不信。”
闻言,温淮之还是笑了。他掏出手绢,在嘴角沾了沾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
“行吧,说正事。”
白雪思想斗争,仅仅维持了半秒钟。
她决定不把万宝林反悔的事情告诉温淮之,如果她说了,温淮之一定会帮自己,不为别的,就为自己救了他。
而自己,反而又欠了温淮之一个大人情。欠来欠去的,容易搅和不清。
白雪先是一抿嘴,随即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真没事!如果真要有什么事情,那也有可能是我紧张了。”
“紧张?”
白雪点头,“不是周末要去你家吗?我紧张了行吧。”
吃了晚饭,温淮之把白雪送回家。路上,温淮之问白雪,昨天对的台词没忘吧,如果忘了的话,现在他们可以再对对。
白雪一路脚下都踢着小石块,完全没注意听温淮之的话。
“白雪,你在听我说话吗?”
她抬起头,
满脸茫然。
“啊,你刚才说什么?抱歉,我刚才头疼。”
她哪里是头疼,她明明是有心事,有很重的心事。
“我说,其实你没必要紧张。我姥爷是个和善的老头,你可以装作不善言辞,这不是你的拿手好戏吗。他不会问你很多的。”
白雪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心事,她点点头,
“好的,你放心。”
温淮之断定她在扯淡!
两人相识时,打从温淮之看见白雪第一眼,他就看透了这个丫头。她应对事情的能力,老道的就像特工。对待一切突发事件,游刃有余。
她绝不可能紧张。
这也是温淮之找白雪帮忙,很重要的一点。但是,白雪闭口不言,温淮之也不好再问下去。
把白雪送到家属院门前,温淮之说了声周末见,转身要走。他刚走出没两步,回过身来叫住白雪。
“今天,谢谢你了。”
白雪知道温淮之指的是厨房那件事,她无所谓地摇摇头。
“客气了。”
目送白雪上四楼后,温淮之转身走了。
他还要回家准备一下明天下分厂检查的事情。从部里下派到长征厂,已经几个月了,温淮之打算亲自摸清每个分厂的底子,然后再进行技术改造。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平铺在笔直的水泥路上,就像覆盖着一条金色地毯的康庄大路。
温淮之骑着自行车,穿行在这条金色的大路上,他今天目的地是动力分厂。动力分厂是长征厂的核心,下辖十八个车间,都是为发动机生产服务的相关车间。
温淮之没有带秘书,更没有通知任何人,主打一个出其不意,全面深入的考察。
他混在上班的工人队伍里,直接进入了分厂大铁门。
温淮之刚找到自行车棚,正在停车的大功夫,就听见一墙之隔的车间里,有几个人在闲聊。
温淮之正在锁车,他靠在红色砖瓦墙上,有意无意地听着。
“万技术员,你说的是真的?”
浓浓的烟味,从厂房里飘出来。温淮之收起钥匙,抬头仰望对面墙上的严禁烟火四个字,脸色瞬间冰冷下来。
“我骗你干啥?我小姨子马上就要和温厂长结婚了。到时候你们都来参加婚礼啊。”
“哈哈……”一个略老的声音嘲笑起来,“就算是真的,你家小姨子和厂长结婚,轮得着你请客?”
这句话,引起一阵哄笑。
敢情车间里的人是万宝林,他开始宣传自己和白雪的事情了。温淮之的嘴角,下意识的扬了起来。他提着包,饶有兴致站在原地。
“我咋就不能请客!我是温厂长的连襟,婚礼我能不操心吗?”万宝林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嘲讽,似乎自己和温淮之的关系相当熟悉。
“你说你家白雪的命咋那么好捏?”又是一个陌生的声音,酸酸地,“先是和周厂长的儿子谈恋爱,转身又找了温厂长。”
万宝林嗤笑道,
“能呗!我那小姨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老能了。当初我和她姐刚结婚,她就一个劲儿的瞅我飞眼神……”
红墙内,传出一阵阵哄笑声。
“不能吧!”
“你可别扯了,谁不知道你啊。你和白梅结婚的时候,白雪才十一二岁?”
车棚内,温淮之的拳头紧了。
他系上西服扣子,提着包,大步流星绕出车棚,往红墙内的车间走去。
一股浓厚的机油味冲出车间大门,直扑进温淮之的鼻腔,他提着包站在大门前,神色严肃的往里车间里扫了一眼。
几个穿着工作服的人,坐在机油桶上,他们有的人嘴里叼着烟,有的人嘴里叼着油饼。
各个眉飞色舞,完全没注意到有人来了。
“哐。”
温淮之扬起胳膊,在铁皮门上敲了一下,几个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眼前这个俊朗的男人是谁。
“你找谁啊?”
一个愣头青窜了出来。
同时,万宝林叼着烟,他的目光和温淮之的目光相接的那一瞬间,万宝林一下子呆住了。
长长的烟灰掉落在裤腿上,咝的一下冒出焦糊味,把他烫得跳了起来。
他啪啪两下排掉烟灰,裤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烟洞。
“温厂长!”
万宝林站的笔直,就像要接受首长检阅。
在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目光纷纷落在温淮之的脸上,身上。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刚进厂没多久的温厂长,那个神秘的温厂长。。
有了年纪稍大的人看出端倪,他叼着油饼呵呵一笑,“咋了啊,小万。看见连襟吓成这样?”
皮鞋声越来越近,大家都提着一口气。
周厂长深耕厂子多年,虽说高高在上,但是他看见大家都是和颜悦色的,哪怕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和周厂长接触,也会让人产生如沐春风的感觉。
但是这位温厂长不一样,他,就像和他们隔着一个世界。
温淮之神色冷冰冰的,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就在众人提心吊胆的时候,温淮之嘴角上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请问,这是什么车间?”
万宝林像极了有奖竞猜,他举起手高声回到,“温厂长,这是动机分厂的检修车间!”
温淮之很满意他的回答,他冲着万宝林招招手,万宝林喜上眉梢,就像小丑似的颠颠儿的跑过去。
“你回头看一下,”温淮之吩咐。
万宝林又迅速回头,扫了一下车间。
就听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倾泻下来,“记住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抽烟的人,违反了安全条例。吃油饼的,违反了生产条例。”
全厂鸦雀无声。
万宝林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我记下了!”
“好,你跟我出来。”
温淮之轻蔑地扫了一眼车间,带着万宝林走出车间。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嘴里叼着油饼的工人,狠狠呸了一口。
“有啥了不起的!嘚瑟那样,我爸那可是第一批进厂的老职工了,解放前是锄奸队的!就连周厂长见到我爸,那也得客客气气的。”
众人会心一笑,他们显然挺烦了。
“那让你爸来管管这个小年轻啊?”
那人有咬了一口油饼,一边叹气摇头。
“唉,不行了。厂子都让这些外人给占领了。就拿刚才的万宝林来说吧,什么玩意啊,一个农村招工招进来的货色。哪有咱们这个人根正苗红呢?”
他嘴里的油饼正在嘴里嚼,突然脸色变差。
“温厂长不会给他开后门呢吧……”
此话一出,剩下的几个人全部傻了,各个神情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