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淮之疲惫地走向窗边,他推开窗户,双手撑在了窗台上。
“你对象?”
温岭瞥了一眼里屋的小天,小天睡得很香,轻轻地呼噜声,从卧室里传出来。温岭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
“很漂亮嘛。你这块坚冰,终于有人给你捂热乎了。”
温淮之远眺整个长征厂,夜深了,厂区也睡了。
他收回目光,随后转身,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姐姐的猜测。
“不是对象,她是招待所的员工,被我临时抓壮丁,给你看孩子的。”
温岭脸色微红,解释道,“我这不有事儿耽误了嘛,我也不知道你今晚有会啊。”
温岭看出温淮之的异样,刚才那姑娘走后,温淮之就一直站在窗口。直到现在,他的眼睛还一直往楼下看呢。
她瞥了一眼窗外,嘴角勾得很高,“嘿嘿,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不回家住了,还说长征厂有意思了!”
温岭背着手原地转了个圈,一派天真烂漫,“你看上招待所的这个员工了。”
温岭细细回味刚才白雪的身姿,不住点头,“真不错,是个大美人啊。我弟弟的眼光,很可以啊。我可以向爷爷复命了!”
温淮之呵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看向窗外。
“姐,你的想象力,从小就比较丰富。”
温淮之低头,俯视长征厂。
自己在长征厂的住房,应该下个星期就会腾挪出来,到时候也不会住在招待所了。
至于为什么不回姥爷家住,也很简单。姥爷家在江州市郊的军区大院,上下班单程就要一个小时,为了通勤耽误时间,不值得。
楼下,月拱门边,白雪的身影出现了。
白雪走着,跺着脚,双手狠狠插进头发里,仿佛在懊恼些什么。
温淮之的眼角上,向下压了压。
就在她即将走出招待所大门时,白雪猛地转身抬头,往518号房的窗户看过来。
温淮之往后一退,当即呆立在窗边。
“哈哈哈!”温岭双手掩嘴,笑得乱颤。
由于第一批鞋存在质量隐患,白雪没打算在用原方法做第二批。现在,亟待解决的事情,就是重新配制胶水,真正能用在布鞋上的胶水。
翌日。
白雪起了个大早,她去招待所点了个卯后,直奔文化宫。她今天必须要见到姚强。
她把文化宫周围的小巷子,里里外外翻遍了。
终于,在临近中午的时候。
白雪把姚强堵在一家评书馆门前。此时,姚强正靠在墙角抽烟,和几个小弟商量一会儿怎么去讹钱。
“妈的!一会儿你们先冲进去,先找卖梅花糕的下手,他一早上肯定挣了不少。”姚强开始排兵布阵,烟灰随着嘴巴蠕动而抖动。
“强哥,”身边的小弟努努嘴,“有人找你。”
姚强点着烟头,眯着眼睛,瞥了白雪一眼。
他嘴巴僵住了,眼神带着慌乱。
他单手插进兜里,左右看看小巷子,埋头往后走去。
“别走啊。”
白雪堵了上来。
几个小弟都看呆了,一个两个围住了白雪和姚强。他们觉得自己老大太反常了,他眼神乱瞟,不敢看眼前这个女人。
“不会是……”
噗嗤!
身边小弟笑出了声。
大家对视一眼,眼中带着异样的光。
“强哥,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了。”
“对!我们先走,你们慢慢聊!”
小弟们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姚强见人都走了,也不打算逃了。他抱着手臂,叼着烟头,看上去非常散漫。
“干嘛啊?你来找打吗?”
姚强看上去强硬,实际上,他言语中透着虚,典型的外强中干。
“姚强,你打算一辈子,靠抢劫小商贩为生吗?”
这时,好巧不巧,有人路过他们。
那人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她看见姚强,就像看见瘟神似的。女人扯过孩子,迅速绕出小巷子,往别的路上走去。
“你希望永远被人绕着走?”
姚强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抖着腿。
“那是因为他们怕我!”
“对,他们是怕你,怕被你诶上,怕被你抢劫。”白雪字字珠玑,掷地有声,“这很光荣吗?值得炫耀吗?”
姚强有些不耐烦,把烟头随手一扔。
“他们怎么看我,我都无所谓。反正,我一出生就输了,永远翻不了身。”
旁边评书馆的醒木,“砰”的响起。
白雪细细听去,里面讲起朱元璋大战陈友谅的故事。
白雪沉下一口气,指了一下评书馆里。
“朱元璋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吧。”
“知道啊,耳朵都听烂了。”姚强翘起腿,满不在乎。
“朱元璋是不是比你惨?你再落魄,你去要饭了吗?你家再穷,你需要靠出家去混口吃的吗?”
姚强冷不防笑了一下,挑衅似的看向白雪。
“咋滴?我还能有皇位?”
白雪冷冷地瞧着他,极认真,“你可以有尊严。你可以不被人指指点点,不被人绕着路避开。”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刃,温柔地戳进了姚强的心口。
他这个人,一向没什么大志向,只要吃饱喝足不饿死,哪怕蹲监狱坐牢,都没所谓。
但,他唯独缺了尊严。
他没体验有尊严是种什么感觉,但他知道,那一定是不同的世界。
姚强心头一热,眼泪差点涌了出来。
可,眼底依旧冷色明显。
“算了吧,我老爹就是个杀人犯,我是杀人犯的儿子。他就算是有技术,也早就废了,你就别打他的主意了。他现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酒蒙子。”
姚强说到最紧要处,他感觉到自己的声带在抖动。
他转身,要走。
“试试!”白雪又拦住了他,眼中泛着恳求的光芒。
“没希望的。”
姚强摇了摇头,拒绝了白雪,走向巷子深处。
白雪不再追他,而是抬高了声调,“姚强!试试说不定就成了。你不试的话,永远没有成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