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二回 拜盟娘小猴现真身
这段书热闹了,这段书有一个名字叫“群雄丢至宝,白猿献寿桃!”
群雄丢至宝?从罗成开始,齐国远加上赤发灵官单雄信每人都丢了最珍贵的贺寿礼品。罗成丢的两件东西,一件是珍珠嵌凤冠,另一件是金丝百花袍;齐国远把珍珠八宝莲花灯给丢了;单雄信最惨,当众丢失白玉三世佛,三尊佛没了!单雄信真的眼珠子红了,从来没这么丢过人、栽过面儿啊。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儿,这下子整个脸掉地上了。想发作,被宁氏夫人给按住了。哪知道正在这个时候,宝贝全回来了!寿堂之中,悬挂起了珍珠八宝莲花灯;老太太寿榻之上放着三尊白玉三世佛;屋脊之上,又出现了一个怪人——小猴子,一只手托着珍珠嵌凤冠,另只手臂挂着金丝百花袍!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呢,“歘!”身形一晃,就跑到老太太身后去了。老太太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就如同变戏戏似的,头上多了一顶珍珠嵌凤冠,身上就披上了件金丝千花袍。哎呦!众人大吃一惊。怎么?这人要是有歹意想害老太太,十个老夫人都没命了!幸亏这个人没有歹意。“噗嗵”一声,跪倒在老夫人面前,口称:“盟娘!孩儿我给盟娘贺寿!”说着趴那儿就磕头,“邦邦邦!”三个头一磕下。“啊!”老太太激灵一声,这才如同从梦中惊醒一般。
“哗……”现场就炸了锅了:“哎呀!这就是偷东西的贼!抓他!抓他!”就想上前逮这个小猴子。
就见这个小猴子,“噔噔噔……”用膝盖当脚往前快速地挪几步,“砰!”一下子把老太太双腿给抱到怀里了:“老盟娘、老盟娘救我!老盟娘救我!他们都要害我呀!老盟娘救我呀……”这小猴子连哭带喊。
哎呀!老太太这个时候才仔细一看,呵!那真是个猴儿啊。长得眼窝深陷,瘦骨嶙峋,两腮无肉,雷公嘴,一对小黄眼珠“叽里咕噜”乱转悠。十字插花双镖囊,背后还背着一个小包袱,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什么东西。就这位身上比一般的人的汗毛要重那么一点儿,绒绒地长了一身小白毛。这个白毛你不注意看,也看不见。你仔细一看,哎!就那么绒绒的,就跟初生的婴儿身上的那小绒毛似的,白色的。一说话,左嗓子,叽嘹叽嘹的。老太太一看这个人没有恶意:“哎呀,这位壮士快快起来!有话好说。”
秦琼这个时候也赶紧一拦:“啊,众位,众位,众位、众位!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啊!先问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再说呀。”
这个时候,大肚子天王史大奈看见了:“哎!”他用手一指:“好小子!就是他!就是他把我扒……扒扒扒……啊……反正就是他!”他想说:“就是他把我扒光的!”没好意思说出来。
罗成也看出来了,在半道之上劫自己的就是这个小猴子!
程咬金一看:“嘿!小猴儿!是你呀?哎哎哎……没外人,这是我的好朋友!”
“啊?”众人一听,“怎么是你的好朋友啊?”
“呃……这个小猴啊,救过我啊。呃,我说表弟……”他也跟着秦琼喊罗成表弟,“我说表弟呀,你不是把我扒光吊树上了吗?要不是这个小猴子及时赶到,我还在树上挂着呢,千人瞅万人看多丢人呢。这小猴子照顾我脸面了,不但把我从树上放下来了,还给我弄了一件新衣服。你看,我穿这衣服就是这小猴子给我的!”
“啊?”大肚子天王史大奈这才看出来程咬金这一身衣服——“嘿!这、这不是我的衣服吗?”
那位说:“前天怎么没看出来呢?”前天程咬金的衣服被秦琼一口血喷上了,程咬金是扒齐国远的外氅给自己罩上的。史大奈是后赶出来的,所以,史大奈出来的时候,程咬金已经穿上外氅了,史大奈没有注意看,那跟程咬金也不熟啊,也不能盯着程咬金看呢。到了店房,晚上各自休息了。休息的时候,程咬金脱下衣服,吩咐店伙计:“给自己洗干净!”洗干了,晾没晾干。昨天是程咬金又跟齐国远借了一身衣服。所以,昨天程咬金穿齐国远的衣服,史大奈仍然没看到自己衣服。那么今天,程咬金把那件衣服洗了,然后又换上了大肚子天王史大奈的衣服来拜寿,史大奈没注意看。现在程咬金一说话,史大奈注意看程咬金了。一看:“这不是我的衣服吗?怎么穿你身上了?”
这小猴子乐了:“哎呀,那谁让罗成扒这个程大哥的衣服了呢?罗成把他扒光腚了,那我只能扒你啊!扒了您的衣服,我先罩上他。反正您那边衣服多!”
“哎呀!这个小猴子实在可恶!”气得史大奈和罗成就要发作。
这边单雄信也想发作,一看,嗯?单雄信觉得这人怎么那么面熟啊?好像什么时候见过。
这小猴子冲他一呲牙:“单员外,不认得我了?两年前,咱们俩可见过面儿!我到你二里庄上去过!我就是你说的那个鸡鸣狗盗之辈呀!”
“哦……”单雄信突然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你当天不辞而别,还偷了我家一百两银子!”
“嘿嘿!一百两银子不都还你了吗?”
“还我呀,你还我一百两银子的烂柿子!”
单雄信这么一说,众人更不明白了。
秦琼说:“这位壮士,您尊姓大名啊?”
“哎呀呀呀……在叔宝哥哥面前,我就不能称尊,更没什么大名了!叔宝哥哥!咱俩是老熟人了!”
“啊?咱们是老熟人了?”
“对呀,咱们见过面儿!”
“咱们在什么地方见过面儿?”
“咱们在幽州就见过面儿!”
他一说这话,罗成“嘣”一蹦:“啊哈!想起来了!那天晚上,是你把我额上的美玉给我打碎的!”
“哎呀,不错!谁让你骂我来着了!”
“哎呦!”秦琼听罗成这么一说,“哦……当天晚上,把那余双人由打房上扔下来的人是你呀?”
“不错!正是我呀!哎呀,其实当时,我想找你比武来着。没想到,我就碰见那小子了。我一看,那不行,这家伙不安好心!所以,我就把他给扔下来了。”
“哎呀,这么说来,你还是秦某的救命恩人呐!”
“哎呦,恩人不敢当,就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我估摸着我不把他扔下来,他也伤不了叔宝哥哥。”
哎呀,众英雄一听,好家伙,这小猴子跟在场的好几位英雄都见过面儿啊。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呀?就跟说天书似的,听不明白呀。
秦琼说:“这位壮士,既然您现在现身了,大家就是朋友了。干脆就给大家介绍介绍您自己,也好消除误会!”
众人一听,这个小猴子曾经救过秦琼。这一下子,罗成也好,单雄信也好,这气就消了一半儿。那齐国远没心没肺,一看灯都还了,他早就不生气了,现在取而代之的是好奇心呐,“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这小猴子是谁呀?”
“哎呦!”宁氏夫人赶紧把他给拽起来,“孩儿啊,赶紧起来,赶紧起呀!别跟你这些哥哥们开玩笑了。来来来,陪着我坐这里!给大家伙讲一讲,你到底是谁?”还得说是老太太,人家不防备,就把这位小猴子给拉起来,然后拎着他就挨着自己坐在寿榻之上了。
往那一坐,大家伙全乐了。怎么?那真是一个老太太带一个小孙孙呢,好家伙一小猴!跟小宠物差不多少。
就见这个小猴子摇头晃脑也不客气:“多谢老盟娘!多谢老盟娘!各位,这可是老盟娘让我坐的!嘿,那我就不恭了。哎,这么着吧,我在这里也不白坐,老盟娘,您也坐这里歇歇。我呀,就开书!给大家讲一讲我的经历!”
好家伙,他成说书先生了,在这里摇头晃脑,就把自己的身世给大家讲述一遍。
闹了半天,这个小猴子他真姓“侯”,双字叫做君集,侯君集。江湖人送外号叫“圣手白猿”。祖籍豳州三水县,就现在的陕西省旬邑县人。那老侯家也是个门阀士族,乃是上谷侯氏。侯君集的祖辈也是世代簪缨,他的祖父乃是北周秦州刺史侯植。这侯植了不得,在北周被封为骠骑大将军、肥城郡公,那是公爵啊。可惜,后来受到当时的权臣宇文护的猜忌,让侯植担惊受怕,最后愁苦而死,死的时候才五十八岁。侯君集的父亲是侯植的第五子叫侯定,爵位也是汧源郡公,官至车骑大将军,仪同三司。侯君集就出生在这么一个门阀士族家庭。
按理说,他也应该是个纨绔子弟,或者是个贵族世家的一个贵公子。但是侯君集不是。侯君集不是大夫人所生的,是小妾所生的。也就说,侯君集是庶出。在宗法时代,庶出是没有资格继承家业的。而且侯定三妻四妾,家里的女人不少,生的儿子也二十多个。那本来小妾所生的庶出的之子就得不到侯定的重视。再加上侯君集生的时候早产、不足月,也就是七个多月吧,就生下来了,也就是三斤多。哎呦,跟扒了皮的猴子差不多。侯定一看:“得了!赶紧扔了吧!”怎么?反正家里也不缺这一个。另外呢,侯定也觉得这孩子肯定活不了。您想想,不足月,早产儿,那年代又没有保温箱。现在行了,放在保温箱里头还能活,能把这孩子健康地给养大。那年代,就算是足月的孩子,婴儿早死率、夭折率也非常高。何况是七个月的孩子呀?长这个样子,“赶紧扔了得了!”于是命令家人趁着侯君集的母亲不注意,赶紧拎着扔出去,远远地扔了得了!眼不见心不烦呐!
就这么着,这家人拎着侯君集就要扔出家门。结果,刚一出侯府还没扔呢。在半道上就碰到一个人。谁呀?这个人也是上谷侯氏,论起来和侯定是亲叔伯兄弟,侯定应该管他叫声哥哥。但是,侯定向来瞧不起他。为什么瞧不起呢?第一个,这位也是庶出,也不是嫡传。那门阀士族对这个东西看得太重了。庶子嘛,爷爷的小老婆生的儿子的小老婆生的!所以在侯家,这位没有地位,从小到大就是被人欺负的。
欺负来、欺负去,欺负到这个孩子十来岁的时候,这孩子一咬牙:我不在你们侯家待着了!我出去!于是,这个孩子就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去了。也不知道在江湖上碰到什么高人了。结果,十年过后,二十岁这个孩子再回来是一身好功夫啊。在江湖上还得了一个外号,叫做“偷天换日”!他本身姓侯,叫侯泰侯登山。那这下又得了一个外号,所以叫偷天换日侯泰侯登山,他又回来了。回来干嘛呢?回来报仇!他倒不是报小时候的仇。他是回来看看谁还瞧不起自己,谁还欺负自己。如果你不欺负我了,行了,这原来的事儿一笔勾销。如果你再欺负我,那马上反击呀,“噼里啪啦……噼里啪啦……”一年之内,就在老侯家打了个遍儿。谁敢瞧不起他,谁敢欺负他,那绝对是一顿胖揍。
侯家的族长不干了:“你,你这小子!你哪能这样啊?哪能这么野呢?”要动用家法惩治他。
“敢!”这侯登山,按现在话来说,具有反封建的精神,具有反抗精神。谁敢动用家法,谁说的?行了,没过几天,准把这位在家里办的一些丑事给公布于众。比如当官的收受贿赂,收受多少东西,就把这东西给人偷出来了,晾在大街上,写上布告:“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给这个侯某某送的东西被我偷出来了!大家看一看,这一个表面上是君子的人,其实背地是个伪君子!就干这些贪赃枉法的事儿!”或者,这个人表面是个君子,背地里吃花酒、逛窑子。侯登山半夜就摸过去了,把这位的衣服跟那妓女的衣服敛吧敛吧,然后晾到大街上去了。在衣服上写着:“侯氏的某个族长,白天怎么怎么教训子弟,到了晚上去吃花酒、逛窑子,现在在某个楼某房间里,正跟人家厮混呢,我把衣服挂出来了……”哎呦,就让这一个侯登山把整个老侯家闹得个底儿朝天,把那些伪君子的丑恶嘴脸全部给揭开了。
老侯家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但是谁都不敢得罪他了,知道这位武艺高强。他们倒是偷偷地抓过几次,哪一次都抓不住侯登山。抓不住,回头他就过来打击报复,人家也不是动武,就过来臭你,就把你做的那肮脏事儿全给你抖出来,让你家臭遍街!
久而久之,提起侯登山,这老侯家族长脑仁都疼:“得了、得了……谁也别得罪他了!让他爱干嘛干嘛去,他爱怎么的怎么的!”老侯家全怕他。
所以,侯泰侯登山在老侯家这些人里是个异类,横撞啊!人家家里也没有什么田地,也没有什么营生,人家从来不缺钱。这钱哪来的?大家心知肚明,指不定偷谁的东西呀。但偷谁的?没证据呀。官府也没证据。所以,对这个家族异类大家是敬而远之。
结果,今天侯定派人扔孩子,半道上正碰到侯登山。
侯登山一看:“你这小子鬼头蛤蟆眼儿的,抱的什么东西?”
“啊……”这位一看是侯登山,吓得都不敢动弹了。
侯登山一看,这小子变毛变色的,准没好事儿!过来一扒拉。这怀里的孩子,别早产,早产,他也会叫唤呀。“喂……喂……”好家伙,微弱的叫声。“哎呀!这不是个孩子吗?你想干什么?!”
“我……”这人一看包不住了,只得说了实情了:“我是奉我们老爷之命,说这孩子活不了了,让我们赶紧地扔了。”
“活不了了?这不是活着吗?!”
“这……说、说活不了几天……”
“他活一天也是活孩子呀!哪能这样啊?!我找你老爷去!”
侯登山抱着孩子怒火冲冲就找到侯定,说:“有你这样的吗?人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是不是你孩子啊?是你孩子,你就敢往外扔啊?你算不算老侯家的人!”
骂得侯定也没脾气。侯定说:“大哥,您先消消气儿。实在是这个孩子养不活呀。如果说养两天死在他母亲的怀里,那你想想他母亲该有多难受啊?我也不愿扔,但是,我是个男的,我得做这个主啊,我得办这个狠人呐。所以,我咬着后槽牙给扔的。这孩子活不了啊,我都问过稳婆、问过郎中了,都说活不了。那么大哥,您过来骂我,没办法,我只能收着。但我告诉您,过两天孩子死了,我仍然得往外扔。到那个时候,那您就不能骂我第二回了吧?”
侯定一看,“好好好……看这意思,这孩子你是不要了?”
“嘿,我没办法,要,活不了啊。”
“行!”侯泰说:“正好我到现在也没成亲,我也不准备成亲了,我这脾气不好。这孩子你要真的不要,你给我,算过继给我的我去养!你看着我能不能把他养成人!”
侯定一听:“那可以呀!既然大哥想要养,那我是双手赞成的!不但如此,我可以给大哥一笔抚养费……”
“我不要你的银子!我只要求一点,从今往后,你不能再管这个孩子了,这个孩子也不能再认你做爹!但是他娘,他想认,他就认。你呀,不配当爹!”
“行行行……”侯定说:“我不当他爹,我一点不馋,我这儿有的是儿子。您既然愿意,您就抱走。”
“行嘞!我抱走!我养活!我把他养活成一个正人君子!跟你们老侯家没关系!”
“那你也姓侯啊,他也姓侯,怎么没关系呢?”
“哼!咱俩都姓侯啊,同姓两家!打我这一枝儿,从孩子这一枝儿就跟你们这一枝老侯家再也没关系了!走了!”侯登山赌口气,抱着孩子他走了。
回到自己家,他也傻了,怎么?这玩意儿赌气赌不了!男人带个孩子,而且是早产儿,这玩意儿再天大的能耐,他也没辙呀。侯登山赶紧四下打听,看一看哪家有刚生下孩子的产妇奶水足的,给我们家孩子一口啊,我多给钱。
就这么着,这孩子吃了百家奶。您可别说,还真就没死,真就活过来了。活是活过来了,但是可能第一发育期营养没跟上,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要瘦要小得多,而且长着一身白毛。
哎呀!侯登山一看:“这不是孩子,这就是一个小白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