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凌云摆摆手,叫人送雁南归先去歇着。
然后自己留了下来。
他跪在床前,看着面色枯黄的老夫人。
“兰氏的死,果然您都知道。雁家这么多孙辈,您喜欢哪一个?”
老夫人张嘴,没能说出来。
“您都不喜欢。”雁凌云笑了笑,只是凄凉的很。
“我记得爹还在世的时候,就说过,您是个冷清的人。果然不假。当年我想娶兰氏的时候,您也是点了头的。只是没想到,您面上是同意,心里却不同意。”
“昔年,容宁尚未进府的时候,您就隐隐针对她。我并非不知,只是……想着她那样一个好人,您总会喜欢的。大不了就是我多护着她一些。只是没想到,您表面滴水不漏。”
“你……你……你不知道……雁南归,她是个毒蛇……你……休要叫她骗了……”老夫人艰难的道。
“毒蛇?”雁凌云笑了笑。
“你不信?你……你不信我?她绝非善类!你别叫她……叫她骗了!”老夫人猛然大声道。
“我知道。我如何不知道?她二嫁之身,能在后宫站住脚,自然不是什么善类。那又如何?我亏欠她多了,是不是善类,都是我的孩子。我这么多孩子,哪一个是善类了?”雁凌云摇头。
“她算计我……”老夫人道。
“母亲,不应该吗?从小到大,您有过一日对她好么?她怎么不去算计邹氏?因为邹氏没有害她母亲,虽然邹氏当年也与您和容宁同气连枝,可毕竟不曾害兰氏的命。”
“不算归儿如何,她带着身孕,来送您一程,也仁至义尽了。她说的对,这种事,她能如何呢?知道自己的祖母害了自己的生母,除了忍着,还能如何?她不过说几句气话罢了,您呢?您做了什么?”
“这些年,您就是这样对她的。面上叫娘娘,背地里就那么骂她是不是?”雁凌云说着,眼泪也下来了。
他不光是为女儿,他是为所有人。
他也不是个傻子,岂会不知,归儿就是想气老夫人。
这么多年了,她丝毫没有对老夫人做什么,一口气都不许她出了么?
外头,邹氏上前:“娘娘别哭了,身子要紧。老太太是糊涂了。”
“嗯。”雁南归点头,擦泪,依旧坐着。
雁锦思和雁锦菲刚才一句话都不敢说。
任由雁南归一口一个毒妇。
到底这么些年过去了,不如意的生活已经告诉她们一个残酷的真理,那就是闭嘴。
孟俊贤刚才看着听着,内心也是震撼不已。
他或许……也是活明白了,他分明觉得雁南归就是装的。
装的悲痛欲绝,装的泣不成声。
他甚至惊恐的现,雁家父子几个,还有这两个妹妹,可能都被雁南归给骗了。
再想一想他孟家家破人亡,他觉得不寒而栗。
雁南归终究是等到了老夫人的病逝。
屋子里,雁凌云最后与老夫人说的一句话就是:“此生,我对不住的人很多。是对是错都就这么下去了。母亲还是会与父亲合葬。因兰氏,这些年我尽孝也不多。希望母亲原谅我吧。”
而老夫人显然不是个能原谅的人。
她似乎是明白,这个儿子不会释怀了,于是冷笑了一声:“我……就是不喜欢……不喜欢她,她……太……太好了!我才是……才是雁家的……雁家……女主人!她出身名门……出身好,长得好,对谁都好……都好……我就是……就是……”
她终究没有说完。
雁凌云却也都明白了。
他看了许久,然后磕了三个头。
雁南归只是等众人将老夫人装殓了之后,上了香,烧了纸。毕竟她是皇妃,是不必跪了。
就算是上香烧纸,其实也是破了规矩的。
天已经黑了,云及亲自来接。
雁凌云送她去了大门口,扶着她上了马车。
“爹,你不会怪我吧?我今日确实……”
“不会,只是……孩子,心里的仇恨,就放下来吧,是爹对不住你,爹一辈子都会记得。你忘了吧,不然你过的不快活。”雁凌云道。
雁南归眼泪又下来了:“是,我以后都不记得了。只有一条,叫那个女人活着吧。好好活着。活到被忘记。”
雁凌云点头。
身后雁南旭和雁南寄面色也是复杂,什么都没说,只是行礼,恭送她走了。
马车里的雁南归轻轻闭上眼,还是有点累的,哭果然是个力气活啊。
回宫之后云及带路直奔朝纯宫。
进去才现,舒乘风在这里,见她回来正要说怎么才回来,见她眼圈红着:“还哭了?”
“回去奔丧的,不哭也不对吧?”雁南归道。
“就不该叫你回去,去,传太医。”舒乘风道。
雁南归拦住了:“假哭的。”
舒乘风……
“你就作吧!”舒乘风瞪她:“去洗漱吧,一会摆膳。”
雁南归点头,虽然并没有伤心,可确实很累了。
洗漱过吃了晚膳,稍微走了走消食就睡下了。
王氏这一死,陛下还得有个表示。
至少也要派人去祭奠,毕竟是大将军生母。
又有雁南归在。
宁家叶家等都要去祭拜一下的。
雁南归派了一个小内侍,每天替她上香烧纸。
反正好名声为什么不要呢?
还顺带,跟雁凌云说了雁锦菲的婚事。
“我们娘娘的意思是,恭国公幼子。虽说是过继出去了,可好歹以前他是与四姑娘有些意思的。如今……只怕门第低的,也不敢。再差一些,毕竟四姑娘还是郡主呢。也不好看。总也不好一辈子不婚嫁……不过,我们娘娘说,叫奴婢问大将军的意思。”
“娘娘说了,也不与四姑娘计较过去了,如今她也确实拖不得了。要是您同意,就热孝里办了吧。”空青赔笑。
雁凌云点点头:“娘娘想的周到。那就这么办了吧。”
他想过了,雁锦菲不可能嫁给什么好人家了。
就那个性子,嫁给普通百姓她不会好好过的。
高处也不必想了,攀附不上去了。
除非做妾。
恭国公幼子,昔年的十二皇子。这不是个好人选,可某种程度上说,又是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