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分商场的会议室里,气氛显得很沉重。
克莱坐在椅子上,表情严肃地看着各种报表,一旁的恩克罗斯和老赫尔默,大气都不敢喘。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土地收购,虽然我们希望能够拥有更多固定资产,来增加劳工的派遣和安置,但是这也太多了。”
放下报表,克莱揉着额头,现在已经是七月份,慕尼黑的温度已经很高,但他还是觉得全身冷飕飕的。
“帕尔先生说,最近土地降价很多,说是收购的好机会,而且春耕已经过去,等到秋天,还能直接收割作物。”
恩克罗斯似乎知道什么,赶忙开口说着。
“但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要知道这都是由工农联合党收购的,不是他个人。”
克莱皱着眉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自己这阶段都在关注纳粹党和巴伐利亚当局的动作,并没有注意工农联合党这边,结果就出现了这么诡异的事情。
最关键的,帕尔根本没有和自己打招呼,他完全不知情。
作为工农联合党现在的党首,克莱有一种被人架空的感觉,虽然他心里清楚,帕尔不会害自己,更不会害大家一起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政党,但是这个举动,依旧让他感到不舒服。
“前几天,帕尔先生好像和什么银行家合作了,应该是拿到一笔不菲的贷款吧。”
老赫尔默也是怯生生地说着,他是小经营者工会的主席,知道的事情,会比恩克罗斯更多一些。
“贷款?是以他个人名义借的,还是以工农联合党名义借的。”
克莱猛然站起身,贷款不是小事,一旦出现问题,整个政党都可能一蹶不振。
“当然是以工农联合党的名义借的,而且是低息贷款。”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传过来,只见帕尔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面带微笑,与克莱的严肃不同,整个人显得非常放松,坐下来后,还得意地拿出一支雪茄,然后由随从点燃。
“到底怎么回事?”
克莱把手里的报表放下,看着帕尔,他需要一个解释。
“当然是收购,为了拓宽我们的财路。”
帕尔深深吸了一口雪茄,翘起二郎腿,盯着克莱,嘴角的笑意依然没有褪去。
见克莱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他摇了摇头,站起身,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在克莱面前。
看着合同,克莱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翻开,查看里面的内容。
“这是胡闹,我们竟然贷款了一百二十万马克,把这栋楼所有的东西都买了,都不可能还得起。”
克莱看到最后,猛地一拍桌子,恩克罗斯因为离得太近,被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不,不是一百二十万马克,事实上在前几天,还有一份贷款,加起来是两百三十万马克。”
帕尔轻松地说着,仿佛这些事,根本不值一提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会给我们放款,要知道我们的政党虽然有些资产,但是远远不值这个数儿。”
克莱盯着帕尔,他需要这个犹太富豪,给他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工农联合党的财政大权,全部由帕尔掌握着,至少在理财这方面,没人比这个犹太富豪更专业。
何况里面的大部分资金,都是他捐助的。
而他做得也一直不错,党派资产每天都在增加,所以克莱也放心由他管理,根本不予理会。
如果不是发现最近政党在大肆收购土地,他也不会跑来查账,结果没想到,事情竟然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
两百三十万马克啊,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差不多把这栋大楼卖了,也不足这笔巨款的五分之一。
这还是在马克疯狂贬值的情况下。
“呵呵,不要紧张。
我知道,事前没有和你商量,这是我的不对,我向你道歉。
但是你要知道,商机只在一瞬之间,我必须抓住机会,不可能等到我们进行讨论以后再做决定。
马克在贬值,银行其实比我们更担忧,所以他们一直想要与我们合作,焦点就在‘工分’上。
于是经过磋商,我们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以固定资产来冲抵风险,工分作为媒介,发挥有价证券的作用。”
帕尔摆摆手,示意克莱坐下,他会慢慢讲给克莱听。
“作为媒介?难道你拿它和银行换马克了?”
克莱心中大惊,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如果“工分”被这么使用,那么距离贬值,甚至作废,已经不远了。
“当然不是,事实上银行看中的,还是固定资产,工分不会被他们接受的,毕竟他们也不缺小麦粉。”
帕尔笑了,这个笑容与刚才的和煦不同,显得很是狡黠。
犹太人的天性终于暴露,帕尔找到一个快速赚钱的方式。
“我们从银行拿到贷款,但抵押物不是工分,而是我们收购的土地。
而偿还的方式,则是以现在工分与马克的汇率计算,毕竟他们也知道,越往后,马克越不值钱,所以才拿工分作为衡量标准,计算利息和本金。
这对我们有利,必要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通过工分来转化现金,尽量稀释成本。
当然,我会控制好尺度,不会像柏林那样印钱。”
帕尔摊开手,他在做这件事之前,已经想好了计划。
既然是以“工分”为衡量标准,那么“工分”的掌控权,就格外重要了。
那些银行家不傻,他们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建立一个双保险。
土地作为抵押物,“工分”则是参照物,马克贬值,那么就把马克和工分捆绑,到时候计算本金和利息,按照借款时的汇率折算,避免因为通货膨胀而导致银行受损。
然而这招看似高明,但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土地和“工分”,都在工农联合党的手上。
帕尔不断收购土地,这会把马克消耗一空,而当偿还贷款时,他可以释放工分的发行量,将这笔贷款转嫁出去。
现在“工分”很抢手,已经不仅用于支付人工,更是在商品流通环节,充当“货币”来使用了。
这给了帕尔足够的活动空间,他用工分来抵消马克,只要不兑换,那么他就等于把价值进行了留存。
当工分使用量小的时候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当它开始大量使用,这个留存价值,就显得很恐怖了。
毫不夸张的说,就目前工分创造的留存价值,就足以抵消这笔巨额贷款中的大部分,所以帕尔才敢动这么大的手笔。
“这样风险性太高了。”
克莱虽然不是学经济的,但是脑子转的很快,他迅速明白了帕尔的意思,甚至能够猜出他下一步的动作。
果然,帕尔接下来的话,正是克莱想到的那样。
“我们要继续扩大‘工分’的影响力,让它向更广阔的空间迈进,只有这样,才能越走越稳,否则范围太小,反而会增加风险。”
帕尔站起身,用略显激动的语气说着。
犹太人对金钱有一种本能的渴望,他们总是能够发现商机,并迅速将其实现。
现在的帕尔就处于这种状态里,“活用”工分一直是他想实现的,而现在,机会已经来了。
“但是那么多固定资产,会限制现金流,一旦资金链断裂,我们将一败涂地。”
克莱有些担心,帕尔的动作太大了,大的让他心惊肉跳,如果按照这个速度发展下去,克莱感觉,很快这个贷款规模,就会超过千万马克大关。
“不,你错了,克莱先生,我们从来不缺现金流,事实上,现金流的多寡,完全是我们自由控制。”
帕尔摇摇头,他没有解释这个问题,但是克莱很快就意识到了。
转过头,他看向恩克罗斯和老赫尔默,两个人都是一脸呆滞,完全不懂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再看看帕尔的随从,只见他微微低下头,向后退了几步,与自己和帕尔拉开距离。
这是一个商业机密,绝对的商业机密,因为一旦泄露出去,将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货币操纵,或者说,他们暗自干起了央行的活儿,控制货币的供给量,并且通过兑换,来进行稀释和风险转嫁。
就像刚才说的,留存价值,工分的使用量越大,留存价值就越大,现在帕尔已经不满足于把它当做物物交换的媒介和指标了,而是完全当成了工具,一种金融收割工具。
当然,这种收割不是针对那些经营者和人工,而是针对马克的,工分不需要任何成本,他们大量兑换马克,进行收购,换取有价物,然后再和工分做捆绑。
这等于是“撸魏玛政府的羊毛”,就连银行,都成了帮凶。
所以说,这个弯弯绕是绝对不能讲出来的,否则别说柏林,就是巴伐利亚当局,都容不下他们。
因为这会严重冲击金融秩序,别忘了,他们还有“税收”上的优惠,更是直接影响当局的财政收入。
当然,从道义的角度,他们完全没有压力。
魏玛政府大开印钞机,不断收割人民的钱袋子,他们这么做,甚至还有点儿“劫富济贫”的味道,毕竟很多普通人也会从中受益。
两个人心照不宣,帕尔气定神闲,克莱则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两个人达成了默契。
于是乎,工农联合党开始了猛烈的扩张,他们整个政党,完全化身为一台高效率的收割机,不断吞并土地,甚至不单单是农场,还包括果林和牧场。
与此同时,工分的发行量也开始与日俱增,他们开出了一种全新的交易模式,那就是“工分支票”。
从这一刻起,“工分”就具备了流通性,开始在整个慕尼黑流行。
甚至拓展到巴伐利亚的其他地区。
总而言之,工农联合党的财富在急剧膨胀,他们看起来已经不像一个政党了,完全成了一个商业集团。
这边工农联合党在疯狂敛财,那边的纳粹党,也有所收获。
当然,他们的收获不是钱,不是名利,而是一个“有志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