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丸的天气因为受到审神者自身的变化被强行从隆冬直接扯进了草长莺飞的春季, 苏妩在烛台切光忠的保护下回到现世后庭院中恢复了一片寂静。只要主人不在,刀剑男士们除了日常的工作外没有任何兴致玩耍——最年轻的也一百来岁了, 主公又不在, 热闹给谁听呢。
狐之助天天一早就会来报道,看到一切安好后还要赶忙去其他同样由它负责的本丸探望, 一一走访完毕才能带着所有的文件返回时之政府交付任务,等到它能够休息也已经非常晚了。为了保护正常的历史,每一个时之政府的员工都在努力工作, 只有这样才能维持庞大复杂的后勤运转以保证审神者和付丧神们能够拥有稳定有序的工作环境。
如果能被大家理解就更好了。
烛台切不在本丸,厨房被堀川国广和压切长谷部接手。刀剑男士们端着碗陆陆续续走回房间, 看着暮春的烟雨把窗外繁盛到衰败的花瓣点点滴滴打落在地上,最后汇成一条粉白轻红的河流。狐之助蹲坐在一只垫子上, 面前摆着一碟透着漂亮卤汁光泽的油豆腐。
“......”坐在它对面的三日月宗近神情淡漠,手里抱着的茶杯半天也没送到嘴边, 低头做沉思状的狐狸式神觉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觉得油豆腐烫嘴过。
“就算是这样, 你们的要求也实在是......政府不会批准的!”它忍痛推开面前诱狐的碟子,伸起前爪抓着耳朵一顿猛揉:“没错, 紫苏眼下已经进化为长生种, 可以在相当长的时间内负担大量输出灵力的职位, 但她的国籍从来都不在日本这边, 严格意义上说只能算是借调!借调你们懂吗?华夏那边不可能让鲛人这种濒危的珍惜生物长期旅居海外的。”
“这和我们的申请有什么关系吗?姬君毕竟有一半德川氏的血脉, 这一点就足以说服绝大多数刃。而且就我所知德川氏这一代能够担任审神者的一共三人, 其中两位已在东照神宫承担神职。就这一点来说, 姬君没有任何竞争对手。”蓝衣青年穿着狩衣面色冷淡, 温柔的笑意早就散得一干二净。
狐之助愤怒的拍击脚下的坐垫:“你们想将本灵投影过来目的不就是为了把紫苏大人捆死在本丸里吗,她满打满算只有二十岁,今后可能存在的时间长到无法估算,谁能保证她不会有厌烦你们的那一天?”
“没有哪个人类承诺的永恒是真正的永恒,所谓永远只不过是在恰到好处的时间段内及时死掉罢了!”狐之助气得毛都炸起来了:“以紫苏完全鲛人化的战斗力,全刀帐的本丸也不一定能扛得住她全力一击,你太自大了三日月宗近。”
“那又怎样。”太刀青年依旧波澜不惊:“我想要,我就一定会得到。”
“不管怎么说,咱以及所代表的时之政府都不会罔顾审神者本人的意志答应你们这种任性且无礼的要求。”式神气到背过身去用屁股冲着他:“咱有个前辈,它说曾经遇到过这样的本丸,审神者和付丧神互相爱慕,当时政府还没有明令禁止过这样的事情......谁也没想到那位审神者自然衰老后居然对数十年不曾变化过容颜的爱人心生怨念,硬是在死亡前逼着整个本丸为她陪葬。等负责危机事务的小队赶到时,已经一把完好的刀都没有了。”
“如果你们将本灵投影过来,一旦出现类似情况折断的刀连同付丧神就会完全消失,再也不可能重新出现。三日月宗近,如果说人类还能在地狱相会,对于你们这些付丧神来说,这种告别,便是永诀了。”狐之助少见的语气沉重:“鲛人是敏感任性独占欲又非常强的妖怪,得不到的爱人宁可活活撕碎吃掉也绝不拱手让人,你们不要被她们娇俏可爱的外表蒙蔽了。”
“哦呀,狐之助的立场在不断变换,你到底想要保护那一边呢?”三日月扯开话题,既然谈不拢,他也就不想再谈了。正是因为明白主君乖巧外表下的凶猛才会想将本灵投影过来给她足够的安全感。总不能将来一出门就看到无数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围着别的姑娘直转?那才是要天下大乱的节奏,愤怒的鲛人怕不是会当场爆。至少有本灵控制,分灵或多或少都会克制一些。
狐之助烦不胜烦的挥爪打开通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你不用再继续提交文件了。就算咱把文件递上去也不会得到批准,何况松平氏也绝对不会愿意把这个孩子完全奉献出来。”至少松平先生绝对不可能答应,而苏妩背后还有一位同样携带鲛人血脉却从未出现于人前的母亲。为母则强,女儿在异国出了意外谁也保不住这位苏女士会不会受到刺激觉醒血脉做些什么,到时候估计大家就要一起沉进海底喂鱼去了。
蓝衣青年侧头目送式神离开,这才低垂眼见看向杯中已经沉底的茶叶梗——失策了,忘记岳母大人才是关底BOSS,看来很多事情还是不能随心所欲啊!
凉透了的茶水带着一丝苦涩,他慢慢啜饮一口放在身前,抬头向屋檐:“鹤丸国永,还要在那里呆多久呢?”
白付丧神懒洋洋的翻了个身,从天下五剑头上跳下来,伸脚踢了踢狐之助曾经蹲过的垫子:“你在想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我在想,给大家一个惊吓。”他慢悠悠的拖着调子回答他。
鹤丸干脆踹开垫子坐下来:“非常期待。”
无形的张力在这两刃之间弥散开来,谁也没有开口说话,静静地听帘外雨声,紫阳花的花苞已经鼓起来,梅雨季节快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三日月忽然将茶杯里的茶水泼出去,挥手“当啷”一声将被子扔进茶盘:“不过我倒是先被好好吓了一跳。谁能想到,鹤丸国永居然会屡屡出现暗堕倾向......鹤丸殿,暗堕不可逆,你是怎么收脚走回来的呢?”
“付丧神是什么。”白衣白的青年双手撑在身后仰望天空自问自答:“付丧神,又名九十九神,乃是器物放置百年,吸收天地精华、积累怨念或感受佛性、灵力从而得到灵魂化成妖怪。”
“我们原本都是妖怪啊,但是三日月你没现刀剑的付丧神少了什么吗?”
蓝衣青年冷静的回答他:“少了怨恨,被弃置,被埋没的怨恨。”刀剑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哪怕最年轻的和泉守兼定也只能在土方岁三资料馆中安静的躺着数窗外飞鸟,在座众刃有一个算一个谁不是在玻璃柜中、在仓库中、在不知道什么角落里被泡到刀身涨变形?连神明都可以怨恨的众神道,敬陪末位的付丧神遭此待遇居然没有丝毫怨恨,这本身就不正常——当然了,这份功劳是由大大小小分布各地的神社以及寺庙共同完成的,几乎日夜不息的净化与诵经才能消除神明的怨念。
“但是我产生了怨恨,所以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鹤丸扭头看了一眼换了个茶杯的三日月,继续坐回来仰望天空:“我怨恨的不是成为陪葬品的过去,而是保护历史的当下。因为我被刀匠锻造出来,所以就要一次次的去保护那些根本连知道都不知道的人类吗?人类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可值得保护的?历史修正主义者难道不也是人类吗?所以明明就是两群人类的战争,为什么要把更多无辜的妖怪拖进来。”
他的语速很快,仿佛一口气吐出积在胸口许久的郁气:“紫苏还只是个普通人的时候,为了救回意外走失的一队刀剑男士去了幕末时代。这你应该听说了的。”
“我常常在想,如果不是她好运的有一半鲛人血脉,恐怕当时不是被扔进深山作为祭品活活饿死,就是在湖水中被村民供奉的‘山神’活活吃掉。她才十九岁,没来得及做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不应该遭遇这种恐惧。她甚至不是日本人却因为身带灵力又恰好出现在八原,就被哄来保护日本的历史......多可笑,这件事同她没有一个小判的关系,却差点因此失去生命。”
“她原本可以自由的在大海中畅游,却因为我们滞留在了这个小小的箱庭之中。”鹤丸干脆向后直接躺在延廊的木质地板上,胳膊搭在眼睛上遮住有点刺眼的天光:“三日月宗近,我更想紫苏能快乐的活着,无论她是不是审神者,无论她在不在本丸里。”
“啊,我知道了。但是漂亮的小鱼如果不好好守着的话,一下子就会游到我根本够不到的地方去呢。”半晌之后蓝衣青年才轻轻地回应了一句,两刃之间再次恢复到之前的沉默。
檐外的雨势越来越大,庭院中付丧神们挖掘的人工湖变得浑浊起来,细细密密的花瓣随着水流被冲进湖中,有短刀开门出来查看的声音,估计等雨停之后药研藤四郎又会带着他的兄弟们不停打捞以保持湖水清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