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晃了晃罐子,脑袋上挂着的假发歪歪斜斜。
他穿着身宽大的衣服,把尾巴严严实实地藏住,进了营帐,他才把盘在衣服里的尾巴放下,尾尖有些兴奋地甩来甩去。
“阿荀,阿荀,你猜这是什么?”他迫不及待地拆开盖子。
闻到罐子里的气味,荀萧天想起了很久远的童年记忆。
萧酌很喜欢的一种酒,性烈,酒香,味醇,他喝个三小口应该就会开始醉了,三杯往上,效果比蒙汗药管用。
小白已经搜罗出酒杯开始倒酒了。
“阿荀,喝。”小白把一个有他巴掌大的杯子递到他面前。
荀萧天盯着那杯子里的份量,满脸黑线。
好小子,这份量,喝倒他应该不是问题。
并无所知的小白摇了摇尾巴,抱着自己的杯子灌了下去,然后像是无事发生一般,盯着他看。
他没喝过这玩意,只是被那店主塞了一坛的,他见荀萧天盯着自己,顿时紧张起来。
莫非是他喝东西的姿势不对?
荀萧天没想太多,小心抿了一口。
预想中的眩晕感并没有到来,他甚至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早上的部署,莫名的反常让他有些心慌。
“每次闻到酒味,总能让你想起那个女人,可是她死了,死在你手上。”
“你永远记得她的死,清清楚楚的记得,哪怕是以前可以让你陷入酣醉的酒,也无法让你有一刻安宁。”
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声音。
算算时间,在季蓬死的那段时间,这个声音就出现了。
“破军”选择了他,是这个意思吗?
“你比那个情种要聪明。”那个声音笑着。
“你要是来嘲讽我的,可以闭嘴了。”荀萧天回应着。
反正这个“破军”只要不去向教主方面告状,他可以容忍这家伙在他脑袋里嗡嗡。
“怎么会呢,我只是很了解你,就像你的父母一样。”
“我妈已经死了。”
那个声音闭嘴了。
这小子是死了师父后彻底摆烂了吗?嘴人完全不分敌我的。
不过,看他这样,兴许已经开始往绝路上滑了。
荀萧天又抿了几口酒,酒水入喉带来的疲乏感还残留在身体里,但他的意识始终清醒。
像季蓬那样,被往日的幻觉困住是一种绝望,但像他这样始终清醒的反复回忆,何尝不是另一种绝望。
小白撑着头,看着桌对面的人。
阿荀好像一直都不喜欢笑,也不怎么喜欢愁眉苦脸。
明明他看那家客栈里的人喝这些东西的时候多少有些表情,高声豪气,郁郁寡欢,什么样的表情都有。
可阿荀不一样,他好像没有这些感情一样。
小白不懂为什么。
等他明白缘由的时候,阿荀已经不在了。
又三年,南方水患,江潮吞岸。
“叶小姐,不知近日的伤情如何。”司景走进伤患营,询问着最里面的女人。
女人有些烦躁地把手上染血的布巾丢开。
“不劳盟主费心。”她冷淡地回应了一句,转身去拿伤药。
药架旁休息的小弟子正在给自己的手包上布条,这些日子伤情紧急,他碾药碾得手都快磨破了。
看到她过来,小弟子有些紧张。
“叶姐。”他指了指架子上的药,开始继续碾药。
叶栖竹微微颔首,拿了药转身离开。
司景见她过来,还未来得及上前,就被一把剑拦住了。
“‘贪狼’说想要你的命,你死了,群龙无首,整个元盟不攻自破。司盟主,有应对之策了吗?”荀萧天说完了消息,随后收了剑气。
司景盯着面前的青年,清瘦的脸,肤色有些苍白,墨色纹绣的外袍,跟他之前见到过的少年几乎是看不出相似。
那双眼里没有敬意,什么都没有。
“注意你的身份。”他脸色难看。
荀萧天随手挑着他的头发,“盟主,我是个卧底,做卧底哪有不疯的。”
司景黑着脸,甩袖离开。
盯着他的背影,荀萧天有些无所谓地敲了敲剑鞘,看向身侧的师姐。
“需要搭把手吗?”
“不用,你休息会吧。”叶栖竹盯着他的脸色,从袖子里翻出个香囊,“睡前闻一闻,说不定能睡得好些。”
香囊有安神助眠的效果,说不定有用。
“我已经没什么好梦可做了。”荀萧天没有拒绝,小心地把东xZ进口袋。
叶栖竹垂眸,低声道,“再等几月,再多等几月。”
司景活不了多久,在多等等,等到大师兄的计划完成,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他回来。
“还是不等了。”
他叹气。
现在他脑袋里多了个烦人的家伙,留在正道很可能是个拖累,即便有办法把那个烦人的声音消除,他自己可能也要元气大伤。
天命如此,再难转圜。
叶栖竹没说什么,转身回去救治伤员了,就好像刚才的插曲并未发生一样。
“你其实很想回自己师门的吧?刚才解决掉那个盟主,就什么都有了。”脑子里的声音又开始了蛊惑。
“回不去的。”荀萧天没理他。
“也对,你杀了自己师父,虽然她可能会原谅你,但是你好像一直都不能接受自己遗忘。”
“……”
“凡人无法篡改自己的记忆,所以你现在的样子才显得可悲。”
荀萧天忽而抬起头,“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你可以试试,很有趣的。”那声音里带了些恶趣味。
做鬼都不会被放过。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落雨,江水涌动,永不平息。
岁月如梭。
荀萧天再度听到大师兄名字的时候,是在司景染疾暴毙后的三天,何羡君像是弹词唱曲一般,把这事娓娓道来。
司景暴毙当日,师懈就在他身边,整个元盟也把他认作杀死司景的凶手,现已被拘禁。
不过看现在的情况,能毫无罪责地放出来也未可知。
星坠谷的信徒所剩不多,加上在其他人眼中的阿荀有些高傲孤僻,所以荀萧天逐渐有了单独行动的自由。
某日。
“阿荀,你跟我过来一下。”何羡君叫住了他,并将他带到了一间密室。
荀萧天有些捏不准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