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务局
曹卫国从一三五水库返回后，立刻通知所有副局长开会，脸色黑的好像涂了墨水，让人看的心里发慌。
“嘭！”
“看看！你们看看！”
“这是我们局里发给水库职工的劳保用品，这是一堆什么样的垃圾。”
“劳保用品是用来保护劳动者的人身安全的，可是这些东西你们看看，这雨衣比纸还薄，这雨鞋石头一扎就透，它们能保护职工吗？”
“触目惊心啊！”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我不敢相信水务局会出现这种丧失了信仰的问题！”
破烂的雨衣、雨鞋、手套被扔在桌子上，刘庆海、沈光明、常进喜几位副局长大惊失色，拿起雨衣一摸，脸色变得无比难看。
太薄了太轻了！
一摸就知道是劣质品！
可这劣质品居然出现在了水库职工的身上，那这个事情可就大了。
曹卫国只说了丧失信仰的问题，那是留了面子，没有直接说出“腐败”二字。
刘庆海立刻表态：“严查！必须严查！这个事情太恶劣了！”
曹卫国：“刘局长说的很对，必须严查，这是在漠视水库职工的生命安全，每一位职工那都是家中的顶梁柱，是孩子的父亲，是父母的孩子，他们要是因为劳保用品而出了伤亡，我们这些人，在场的各位，我们的良心过得去吗？我们还能睡一个安稳觉吗？”
沈光明低着头，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水。
完了！
要出事儿！
他知道这批劳保用品的来历。
沈光明想说些什么，但他张不开口。
曹卫国看向常进喜：“常局长，你是主管纪律的负责人，由你带队立刻对一三五水库劳保用品出现劣质品的问题进行调查，我要求你一查到底，不能放过一个枉顾职工生命安全的坏人。”
常进喜起立道：“保证完成任务！”
常进喜是军人出身，父亲是苦力出身的老红军，受过资本家的压榨和剥削，爬过雪山，闯过草地，对贪污腐败深恶痛绝。
会议持续到晚上八点，散会的时候，常进喜已经带队抵达了一三五水库，由公安协助将水库所有干部控制起来，包括捅出这件事儿的虞桃枝。
常进喜雷厉风行，出手果决，可是到底还是出了纰漏。
水库的一个干部撞墙自杀，还有一个干部咬舌自尽未遂。
电话打到曹卫国的家中，让曹卫国都惊出一身冷汗。
竟然闹到了自杀的地步！
还出了人命！
事儿大了！
曹卫国一狠心，既然大了那就索性闹的更大。
连命都不要了，可见里面的事儿不小。
曹卫国：“常局，还要辛苦你，把其他水库也彻查一遍，我怀疑劣质劳保用品不会只在一三五水库出现。”
常进喜：“我立刻安排。”
曹卫国：“需要什么支援尽管开口，打击腐败刻不容缓。”
常进喜：“我希望各区公安能够协助。”
曹卫国：“我立刻联系市委和市局。”
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不知搅了多少人的清梦。
一座古朴的四合院中，沈光明脸色铁青的坐在太师椅上，地面上洒落着破碎的茶杯碎片，还有一个跪着捂着脸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嚎哭：“三舅，三舅，您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您的亲外甥啊，我妈当年为了给你治病，不惜到地主家做奶妈，而且一做就是好几年。”
“你个住口！”
沈光明一脚把青年踹翻：“孟有光你就是个畜生，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我当年就不该让你进城，你就该在老家种一辈子地。”
中年男子叫孟有光，是沈光明的亲外甥。
因为沈光明是家中最小的儿子，而他母亲是沈光明的大姐，所以，他的年龄只比沈光明小四岁。
小的时候，俩人一起撒尿和泥，说是舅甥实则兄弟。
当时，人口多家里穷，父亲又在外地当兵，沈光明可以说是大姐一手养大的，所以对大姐一家极其感激。
后来解放了，家里发达了，沈光明也当了干部，就把大姐一家接进城里，还把连小学文化都没有的孟有光安排到国营厂。
随着沈光明一路高升，孟有光也是水涨船高。
没几年就当上了副厂长，而一三五水库的劳保用品就出自孟有光所在的国营厂。
孟有光在厂里利用职权捞钱，偷工减料，生产出了劣质品，借着沈光明的关系，大批的供应给了水务局。
沈光明倒是没有从中收取钱财，纯属是被孟有光给坑了。
在此之前，他是真的不知道这片劳保用品有问题。
他没想到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外甥有这么大的胆子。
孟有光狠狠的扇了自己两个大嘴巴：“三舅，我知道错了，我猪油蒙了心，我以后一定改，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我可是你的亲外甥啊。”
沈光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供应了多少劣质品给水务局，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里面贪了多少好处？”
孟有光心虚道：“我，我也记不得供应了多少，我只记得是从两年前开始的，我实际上没有贪多少，只贪了三万多块，大部分钱我都分给那些水库里的干部了，还有你们局里的几个处长、科长。”
沈光明像针扎了一样的站起来：“什么！这么久了！还有这么多人！为什么我一点儿都不知道！”
孟有光低着头说：“我，我，我跟他们说了，不让他们告诉你，免得耽误了你进步。”
“窝草！我还进步！我进步！我都要被你们这帮蠢货害死了！”
沈光明一脚把孟有光踹翻，狠狠的踢了好几脚，一边踢还一边骂：“混蛋！你个混蛋！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两年前就开始了，自己居然被一直蒙在鼓里。
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人跟自己说过？
难道钱就那么重要？
钱能让他们抛弃信仰、抛弃良知、抛弃纪律、抛弃忠诚……
孟有光一把抱住沈光明的脚：“舅！舅！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改！我一定改！”
沈光明满脸颓废道：“改？你机会改了！晚了！一切都晚了！你走！你现在就离开京城！能跑多远跑多远，永远不要再回来，我对不起国家，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大姐，我沈光明就是个罪人啊！”
孟有光睁大眼睛：“跑？舅！你让我跑！我千辛万苦，付出了那么多汗水，好不容易才当上厂长，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就，我要是跑了，那我就什么都没有了，那，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你个蠢货！”
沈光明愤怒的蹬开孟有光：“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犯了罪，你会死的，你不跑就等着吃花生米吧，你放心，我绝不会为你收尸，因为，我没有机会给你收尸。”
“吃花生米？收尸？”
孟有光满脸惊恐道：“不，不会的，舅舅，你这么有本事，咱家为国家立了那么多功，我为国家出了那么多力，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我是贪了点儿钱，可那些钱都是我应得的，我付出了那么多辛苦，我拿点儿钱怎么了，舅舅，我不会死的，对不对，我不能死啊。”
沈光明一把将孟有光拽了起来，双眼通红的低吼：“跑！我让你跑！立刻就跑！你听没听到！你要是不听我的，你我就一起死。”
孟有光吓得脸色惨白，惊慌无措的点头：“我跑，我跑，舅舅，我回家喊上菊花，喊上小嘎子，我们今晚就跑。”
沈光明：‘这个时候了你还回什么家，说不定公安你家到了你们家，你先走就跑，一刻都不要停留，祸不及家人，菊花和小嘎子不会有事儿的，你顾好自己就行。”
孟有光哭着脸：“可是，可是东西还在家里。”
沈光明：“不就是钱吗，我给你路费，给你钱，足够你过完下半辈子。”
孟有光：“不是钱。”
沈光明：“不是钱？那是什么？”
孟有光：“日记本。”
沈光明惊呆了：“什么日记本？你连学都没有上过你还写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日记上写了什么？”
孟有光欲哭无泪：“我上过扫盲班，日记上写了我给过谁钱，什么时候给的，给过多少，我记性不好，我怕忘了，所以，我就都写在日记里了。”
沈光明松开了孟有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狠狠的臭了自己两个大嘴巴：“我真傻，真的。”
他憋着劲儿搞掉曹卫国，憋着劲进步。
可千算万算没有算的会被外甥坑的一把。
贪污行贿！写日记！
自己可以跟上级领导说一无所知，那上级领导会相信吗？
自己还有机会翻身吗？
自己怎么就是这么傻，为什么要把外甥带进城。
害了自己也害了外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