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老六听见声音,吓了一跳,腾地起身躲到了伦桑喇嘛身后。人的名,树的影,这人可是连大伯都奈何不得,自己是该小心为妙。
“王小友!”秦钟越顿觉绝处逢生,不由面露惊喜。旁边的宗芝婷也是眼眸发亮,异彩涟涟。
王一瞧见秦钟越枯黄的脸色,不由笑道:“鹰王啊鹰王,要不要我找青松道长给你算算吧。最近是不是命中带衰,怎么每次见你,都是状况频发。”
秦钟越苦笑一声,拱了拱手:“小友啊,你就别笑老朽了,先帮忙把今日这关应付过去吧,老朽感激不尽。”
王一点点头,一偏头又望向旁边的宗芝婷,二人视线一对,宗芝婷俏脸微红,不由低下头去。
她仍记得上次在咖啡馆对着王一大胆言嫁,如今爷爷去世,对于终身大事再没了往日的紧张。可不知为何,此刻见到王一,居然还是会心中羞怯。
王一视线只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一转头,目光如炬逼视伦桑喇嘛,微微笑道:“刚才听到有人想打《大日经》和《火里种金莲》的主意,恰巧这两门功夫我都会,就不知道你们哪个有胆来取?”他声豪气壮,一言一语,气概非凡,竟似把满屋众人视作无物。
伦桑喇嘛略一沉吟,正要说话,忽觉旁边劲风一动,只听一人喝道:“哪里来的无知小儿,敢在此处撒野!”
伦桑眉头一皱,侧头望去,只见旁边一个头发花白的棕褂中年人,正在发声。他手拿一把长剑,用布包着,只露出剑柄。整个人锋锐暗藏,脚下不丁不八,但却给人一种天地扎根的感觉,显然桩功修为极深。
王一循声望去,淡淡道:“你是何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
中年人勃然大怒,厉声道:“竖子无礼!我乃海外梅花剑宗长老——沈浪,泰国王子都曾随我学剑,见到我更要以师礼待之。你不过区区无名小辈,安敢这般狂悖!”
出声伊始,沈浪心中已有计较,宗家是华夏数一数二的名门望族,以重礼将他从泰国请回,乃是海外剑宗履足中原的第一步。如今宗家事事以伦桑喇嘛为主,沈浪本就心中不服,现在遇到王一,正该好好露一露神通,好叫宗家明白,无双梅花剑可不弱什么密宗明王劲。
沈浪有心卖弄,声音以劲力激发,又用上“虎豹雷音”的技巧,真可谓振聋发聩。在场几人听他声音,无不震骇,纷纷称赞“好内力!”
王一掏了掏耳朵,皱眉道:“你家里人没告诉你,跟人说话声音轻一点,不然很没礼貌吗?”
“大胆!”沈浪脸色阴沉,一声大喝:“牙尖嘴利,看我割了你的舌头。”说罢,手腕一抖,布条扬飞,露出寒光逼人的剑锋,一剑便朝王一嘴巴刺来。
这一剑刺出,剑气扑面而来,众人忍不住后退,只见长剑在沈浪手中竟像活了一般,招式绚烂恣肆,飘逸无方。
王一身当其锋,观他“梅花剑术”,俨如斗霄烈风卷起无数寒梅花瓣,风如潮涌,花似雨飘,遮天蔽日,无尽无穷。
“好剑法!”伦桑喇嘛眼前一亮,心中暗赞。
他知道沈浪此举是要杀自己威风,却依然不影响他欣赏沈浪的高超剑术。只觉若易地而处,他身陷剑光之内,定也讨不了好。
“这沈浪不愧为人称作‘南洋剑胆’,一身剑术竟已通玄,就不知这个王一如何破招了。”伦桑暗暗想道。
“好剑!”
王一飘身向后,一拳轻轻向前打出,拳劲顿似暗流汹涌,动如江河,向四面八方蔓延,但只一触剑身,却又凝如山岳,这一动一静,全都蕴含在一拳之中,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匍一撞上惊天剑影,立刻发出一阵凄凉锐音,好似沈浪手中青钢长剑在发出哀鸣。
沈浪出手之时用了八分劲力,本以为十拿九稳,胜券在握。特别是看到王一敢以肉掌去接他的钢锋,更是信心满满,自觉以后续剑招的精妙变化,定可削掉王一的手腕。
不料拳剑相接,一股沛然大力汹涌而来,瞬间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沈浪两眼一黑,胸口憋闷,差点喷出一口鲜血,费了大力方才咽下,眼珠都泛起血丝。
沈浪此时哪里还不明白,王一此人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恐怖实力,若不小心应对,真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想到此处,沈浪脸色一肃,浑身劲力鼓动,由上而下,又由下而上,就像两条大蟒在身体里缓缓游动,柔顺至极。这般异状,着实令在场众人啧啧称奇。
“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
王一有些讶异,这人性烈如火,竟能悟到“刚极生柔”之境,剑下百转千折,已然得气了。
王一笑笑说道:“倒也不算沽名钓誉,如此我才有几分兴趣!”
沈浪一抬眼,看向王一,冷笑一声,说道:“强嘴硬牙,真是可笑!”说罢,身子晃动,纵身直扑王一。
这一扑速度快若惊雷,也不见什么动作,沈浪已人在半空。众人但听风声锐响,扫眼望去,一道青光破空刺来,若冯虚之岳,去止无踪,刚劲无伦,又似惊鸿秋水,出乎天然。仿佛顶破风霜的红梅,绝无雕饰,剑锋未到,剑气已笼罩王一全身。
王一行走江湖这么久,也是第一次见到使剑的高手,见猎心喜,更是不闪不避,定要窥一窥这招剑法之后的种种变化。
沈浪“剑胆”之名,可不是说说。这一剑乃是他全力出手,不成功,便成仁。精气神凝于一线,附着于剑身之上。天地之间,已不惧任何险阻。只见那青钢剑身,越来越亮,似把满屋光线都吸附在上,恍若一面青幽古镜,照彻天地,竟有了一丝武侠小说中“剑心通明”的意味。
此时沈浪人剑合一,剑气溢出,周遭众人只觉风刀刮脸,一阵锐疼。心道这沈浪剑势之盛,已经天下无双,王一若不避开,只怕凶多吉少。
“好!”
王一负手笑喝,根本不跟众人想的那样,回身闪避。反而身形一顿,往前一踏,气机盈涨,往前挤去。
“滋滋滋……”
两人气机相碰,就像两座大山相撞,发出几声怪音,空中顿时激起一阵旋风。但场中二人看似陷入僵持,却是情态各异,王一面上带笑,浑若不觉,沈浪却是银牙紧咬,青筋直露,显得吃力无比。
“看来也就这样了。”
王一蓦地出声,忽而回掌劈出,只听“噗”地一声,掌剑相击,震人心魄。好似时空静止,沈浪脸色大变,咬牙将手中长剑略一歪递,便要去划王一的脸。
王一冷笑一声,对着剑尖张口一吹,这口气不知多长多强,“咻”地一声,平地竟惊起风啸。
沈浪顿觉陷入滔天狂风之内,剑尖都被这股风力吹得如波浪倒卷。他拼尽全力,不得不用双手握住,才没让长剑脱手,但剑身却再也坚持不住,“叮”地一声,断成几节。由于风势不止,断刃还未落地,又被狂风卷起,朝着沈浪射去。
“噗噗噗……”
剑锐入肉,鲜血飞溅,沈浪倒退数步,方才勉强站稳。只是呼吸粗重,面皮惨白,气势衰弱,看上去竟如幼儿一般,随时都会栽倒。
“你……你……”
沈浪低头看了自己满身鲜血,又抬头望向王一,目光复杂。口中涩声两句,一阵虚弱感猛地袭来,他心肺翻涌,忽地呕出一口血块,脸色又白三分,随后再也坚持不住,双眼一翻,砰地到底。
“沈师傅!”宗老六怪叫一声,他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自己队伍之中排名第二的战力,竟被人如杀鸡一般击倒。宗老六忍不住一阵心慌,目光看向身旁的伦桑,带着些许畏缩。
秦钟越瞧见,不禁摇头:“色厉内荏,心小如针,就这样的货色,怎么配当宗家之主!”
场上众人同样心思各异,伦桑是在场几人除却王一和秦钟越外,境界最为高深者,自然对王一的恐怖感受最深。他心里突突乱跳,只觉见到一尊活的明王,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心中更庆幸是沈浪做了这出头鸟,不然毁了一世英名不说,只怕还要搭上性命。
宗芝婷眼里精光一闪,透着几分狡黠,几分兴奋,心中似升起一团微小的火焰,眼中的异彩更把那一丝野心,藏在内心深处。
王一扭了扭脖子,只听“咔咔”几声,转头看向伦桑:“来来来,和尚,我把捣乱的人解决了,你什么时候来取真经?”他语气云淡风轻,犹似闲庭信步,仿佛刚才那场大战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他。
王一咄咄逼人的模样,令伦桑背后沁出一身冷汗。他微微低头,往前轻迈两步,语气恭敬道:“道友功夫天下无双,令小僧叹为观止。譬如萤虫如何敢与皓月争辉,贫僧已然心悦诚服,甘拜下风,愿意就此离去。至于真经之事,道友只当听个笑话,小僧再不敢起丝毫觊觎之心。”
王一诧异片刻,忽地一笑:“你倒是个聪明人。”
“南无释迦牟尼佛!”伦桑微微鞠躬,也不怕羞,说道:“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不聪明在这世界是活不下去的。”
听他这么说,王一还没什么反应,宗老六先急了,连声叫道:“伦桑大师,你在说什么?你可不能扔下我不管啊!”
伦桑对王一恭敬,对这些凡夫俗子可不需要什么好脸色了。一转头,又恢复刚才那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对着宗老六淡淡道:“无知凡夫,你可知如今站在你身前之人乃是在世的明王,恭敬侍奉尚且不及,你又如何敢私心算计,不怕误了卿卿性命吗?”
“我……我……”宗老六一下子哑口无言。
伦桑却是扑一下跪倒在王一身前,说道:“小僧求经非为私心,乃为证明王之道也。如今明王既在眼前,还请受小僧一拜。”说罢,整了整白袍,一鞠到底,头磕地砰砰作响。
王一眉毛一挑,正要看对方耍什么花招,忽觉一阵异香袭来,若有若无,似浓似淡,香臭不明。
秦钟越脸色一变,连声疾呼:“小友小心,这是那和尚的‘至善’之毒。”
宗老六本已放弃抵抗,听到秦钟越的声音,整个人仿佛活了过来,顿时得意狂笑,大声叫道:“伦桑大师乃是神仙中人,呵呵……就你们这些跳梁小丑,也配与之争锋?”
“卑鄙!”秦钟越喘着粗气,怒声骂道。
伦桑唾面自干,微微一笑:“小僧说过,不聪明的人是不配活下去的。”他转头面向王一,脸色得意:“道友,‘至善’之毒不在五行,境界越高,毒性越强,非人力可敌。想必此刻道友已觉五内俱焚了吧!只要道友肯把真经予我,小僧不介意多放过一人。”
却不想秦钟越冷冷出声:“你见识过王小友的功夫,竟还敢大言不惭地说饶过小友,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伦桑喇嘛脸色一沉,语气也开始变冷:“鹰王何必弄得剑拔弩张,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又对王一道:“道友若没考虑好,可随小僧回宗门慢慢想,小僧定以贵礼相待。”说罢,一挥手,手里已经多了两根暗金铁轮,后接铁链,中间缺口,两头尖锐,能够随意闭合。
伦桑淡淡道:“道友忍耐片刻,小僧手很快的!”只见他双手各执一根,面色一狠,对着王一琵琶骨就要狠狠扎去。
“傻逼,你在这儿聒噪半天,问过我的意见吗?”
“什么?”
伦桑闻言,心中一惊,抬头望去,只见王一坦然无事,正对着他森然冷笑。
“嗖!”
伦桑见势不对,扔下铁轮,拔腿便跑,身形迅若惊雷,一眨眼,已到了门口。
王一冷笑一声,轻轻一脚踢在伦桑扔到地上的铁轮之上,忽听一声清啸,铁链似两条金乌长蛇,对着伦桑罩顶而下。
劲气破空,骇人心神,伦桑喇嘛若一意奔逃,便难逃碎颅之祸。他心中叫苦,只好顿身翻手,连出三拳,明王劲双转如轮,在空中激起道道涟漪。心道就算不能打赢王一,击退暗器肯定没有问题。
不料伦桑想的很好,却觉眼前一花,双肩剧痛。他骇然失色,低头看去,铁轮锁扣不知何时已然穿透自己琵琶骨,各留下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再一抬头,王一挈着铁链末端,没见如何用力,随手一拉,伦桑只觉双肩剧痛,魂魄都似被对方捏在手中,整个人更是控制不住倒飞回去,“砰”地一声摔在王一脚下。
王一一脚踩在伦桑头上,眼中神光湛湛,扫视房内众人,淡淡出声:“来,咱们现在再谈谈宗家之主的归属?”
房内一时皆静,细若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