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一眼中,此时的秦钟越就像一只漏气的皮球,感觉随时随地都会干瘪下去。但是额间却始终有一抹潮红挥之不去,仿佛身上带着一丝无形的气吊着他的精气神。
“咦!”王一眼前一亮:“这是什么功夫?”
“此乃‘火里载金莲’的道家养生功夫。”秦钟越这时也已经恢复了一丝精力,气若游丝般说道。
“可是‘若得我命皆由我,才能火里种金莲’?”
“没错!”
王一恍然大悟:“这可是道家上乘内丹法门啊!果然……也只有这‘龟蛇盘,性命结’的先天无漏,才能把你一丝气血锁在玄关,留下一线生机。不然你根本没可能创出有死无悔的‘飞鹰涅盘’。论到死中求活,再没有比这个更合适的功夫了。”
秦钟越盘膝而坐,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就从气若游丝的状态变为了脸色有几分红润。
听到王一的话语,不由苦笑一声:“我也没想到王小友年纪轻轻,居然已经是一位金丹高人。记得初见你时,还只当你是心怀叵测之辈。唉,枉我自负惊才艳艳,却不想还是像那孙猴子,没有逃出王小友的五指山。”
“哈哈,鹰王不必妄自菲薄,你虽不是金丹,却已经可以越境打人,胜过许多沽名钓誉之辈。”
“这一战,我可谓受益匪浅!”
“再说我这金丹非是劲力内敛,坐胯抱丹。而以龙虎二形,强行捏合气血结的内胆。其实在劲力之道上,我还有许多未明之处,不然鹰王绝不可能将我的龙形击败。”王一淡淡说道。
听他这么说,秦钟越并不生气,反而认同道:“居然是气血结丹,还是龙虎二形,那可是道家的法子啊。难怪我和你打时,总感觉怪怪的。小友应当是化劲不明,所以才只有勇猛犀利,却无婉转如意吧。这可就要你自己去悟了,旁人实帮不了一点。”秦钟越点头道:“你后来的变招,怎又是猿形变化?而最后那一式定鼎之功,却又充满了佛门的神韵,当真奇也怪哉!”
“不错!”王一肯定了他的猜测,解释道:“我结金丹之时,出了点岔子,不得已合了峨眉山川灵秀之内景,与峨嵋派结下了一段因果。后来丹成,便与峨眉掌门谢真人论道一番,蒙他传授得了猿猴之形的用法。至于那佛门……嗯……那是阴差阳错,另得的缘法。”
“原来是谢逊!”秦钟越有些诧异,随即哑然失笑道:“我早该想到了,这天下武林同道,要论谁为猿形翘楚,非谢逊不做第二人想。想想三十年前我成名时,他还是无名小辈一个。他后来成名,我却已隐退宗家,这么多年缘悭一面,殊为可惜。小友最后那惊天魔猿,如今想来尤觉骇人,可俱可怖。”
“没有办法。”王一轻轻一笑:“谁叫鹰王你的‘飞鹰涅盘’神意锋锐太足,非谢真人‘魔猿本相’不可匹敌。”
他却没说是自己修行太短,欠缺经验,遇到高手能说不惧,却远做不到如秦钟越那般临机应变。
再说高手可遇不可求,遇到这种能够越级打人的武林前辈,王一更是怀着讨教的心思,想要一睹对方功夫的全貌,故而才以猿形与之纠缠。
“哈哈哈……”听到王一这样说,秦钟越显露骄傲之色,旋即目露缅怀,怅然叹道:“时光过隙,白云苍狗。老夫三十年穷首皓经,实为争一时之胜败也。如今遇到小友,才知天外有天。”
“这执念一消,便发现人生错过许多风景。现在年老体衰,趁着还没死,日后还是要去看看那些个老伙计,拜访新朋友。想想周龙王也九十多岁了,只怕没几年好活,再不去怕就真没机会了。”
秦钟越脸上颇有晚景凄凉之色,王一身为武者,也生出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他心中一动,问道:“鹰王劲力圆融,早已能够结丹,为何这么多年,还留在化劲?”
“金丹?”鹰王苦笑一下,摇了摇头:“其中有些缘由,老朽不可尽述。从我创出飞鹰涅盘开始,就已经把金丹之路彻底斩断了。如今就算是达摩在世,道祖重生,也不见得能有什么办法。”
王一知道对方使用飞鹰涅盘,损伤根基,折了寿数,所以有些落寞,出声安慰道:“修行不易,鹰王何必如此悲观,俗话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观你一招一式,正气凛然,绝非奸邪之辈,若能结成金丹圆满,日后自有大把时间去游览山川名秀,体悟前世今生。”
王一微微一笑,继续道:“如果没有修行‘火里载金莲’这门道家内丹术,鹰王自然是金丹无望。但是现在看来,却是留下一线生机。”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恰好我于气血之道有几分领悟,你既然能以道家神功锁住一丝灵性不灭,只须将它当作种子,壮大气血化为养料,自然能重栽莲台,再造先天,生出道果。”
秦钟越闻言诧异,不怪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真正的武林中人对于武道传承十分看重,绝不会私相授受,除非是有利益纠葛,或是偿还因果,才有可能将自家功夫外传。
但是此刻听王一说话,对方似乎打算将他说的这门功夫教给自己,自己于他无恩无德,甚至还阻他大事,所以他图什么?
抬头一望,想看出一丝端倪,却只发现对方目光清朗,并无阴私诡异之状,显得堂堂正正,正气凛然,反衬出自己小人之心的猥琐和惭愧,后面的话便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去。
“这……”秦钟越有些沉默,说不动心那是假的,但是疑惑没解开,他又不甘心。良久,方才开口问道:“王小友,我有一事不明,还望坦诚相告。”
“但讲无妨!”
秦钟越沉吟半晌,方才问道:“小友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王一诧异地望向他,似乎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还是思考了一下,方才郑重回答:“修行路太孤独,我走到如今,说实话境界不低。但也只空有境界。今天遇到鹰王,才有了人生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比武。”
“鹰王是正道宗师,我自然希望这样的朋友能更多一点。所谓独行快,众行远。大家抛开门户之见,这天下的武道气象才能焕然一新。”
“其实我还有一些私心,那就是我如今境界增长太快,只怕日后再无能与我论道之人。可惜现在气血之道尚未完善,只有化劲宗师才能习练。若鹰王能够习练此道,他日与我交流心得,我才好揣摩修正。”
“将来此功大成,时机成熟我便把这门武功推出简化版,降低武道门槛,到时人人都能习练,自然武运昌盛,人人如龙。”
他初时还要思考一下才能陈述,但是越说到后面则越来越流畅,似乎随着自己的陈述,心中的意志也变得更加坚定。
他进入武道本就是阴差阳错,得到系统既是机缘,也是责任。其间更有众多宗师一一帮扶,天地灵秀也独钟自己,降下种种福缘。如今自己既然已经走在前路,那就应该披荆斩棘,为后人开一条正道坦途。
秦钟越闻言,如遭雷击,身子微微颤栗,突然伸手使劲从地面站起,对着王一一揖到地,口中说道:“王小友这是要效仿古之圣人,布施教化啊!请受我一拜。”
“别……别……”王一连连摆手,他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对方这番作态,有些不知所措,连忙说道:“咱们算比武论道,算各取所需。”
秦钟越却有些惭愧:“唉,我阻拦小友,坏了你的事。如今又要习练你的功夫,真是羞愧之极。”
“本来今天我是不想来的,只是我欠人一个大人情,便想当个和事佬说和说和。其实若非深仇大恨,大家也可一笑泯恩仇,不想后面和小友越打越兴奋,一时间竟忘乎所以了。”
王一淡淡一笑:“郑思益逃不出我的掌心。今天我若铁了心要抓他,鹰王绝对拦不住我。只不过是见到同道,忍不住心中欣喜罢了。”
“说起来,还要多谢鹰王对我并未藏私,如今我自觉又有进步。”
秦钟越羞赧不止,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也正是觉得小友修为不俗,心痒难耐,才生了切磋之意。”
王一闻言,淡淡一笑,再不啰嗦,便将自己自修炼之始,对于气血培育与运用之道,一字一句,深入浅出地讲给对方听,对于对方有不懂的地方,更是亲自示范,搭手筛劲,可以说彻彻底底毫无保留。
秦钟越在对方一次次毫不藏私地讲解声中,渐渐放开心防,心中愧意反而越来深。
同时更惊讶于对方对于气血之道的修炼和领悟,似乎已达旷古烁今之境。
听到最后,他整个人已经呆愣在原地,嘴里更是喃喃道:“这……这这……这真能练成?我怕是不行吧!”
“哈哈哈……”王一突然大笑一声,朗声道:“鹰王啊鹰王,你也是成名江湖多年的英雄人物,须知‘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峨眉谢真人尚能以古稀之龄,孜孜不倦,求索大道,如今也即将功行圆满。莫非你秦鹰王真就甘居人下,看着一个个武林同道超你远去?你是天赋不如人,还是功夫比人差?既然都不是,那你在怕什么?如此畏首畏尾,真不知怎么创出‘苍鹰涅盘’这等绝招的。”
王一说的秦钟越一阵脸红耳赤,但是内心却是已经生出浓浓的期冀,只是嘴里还在纠结道:“谢逊居然要结丹了!”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王一状若佛门狮吼,一字一顿,振聋发聩,手上捏着明王金刚印,最能勘破迷雾,激发智慧和信心,口中继续说道:“鹰王且看!”
他双腿一迈,马步扎稳,手上指诀变化,时而如宝瓶,时而如莲花,口鼻一呼一吸,浑身肌肉鼓动,更散发出浓浓的热气,好像变成了一颗人造太阳,精神耀眼到令人不敢直视。
“束身而落,涨身而起!”
再运起这门心法,王一早已不是从前模样,一门门武功,一次次顿悟,已然将这颗璞玉雕琢地精美异常,令人赞叹。
只见他面色极速潮红,而肩背处的肌肉不断隆起,整个右臂瞬间膨大了一圈,好似化为开天辟地的盘古,一拳猛地击向身前的空气。
“砰!”地一声炸响简直震耳欲聋,秦钟越都不得不捂住耳朵。
这可不是明劲打出的脆响,更不是手臂筋骨齐鸣的爆响,而是纯粹以气血刺激肉体,将6吨的力量集于一点打出来的音爆声。
而现实中想要听到音爆,那都得是超音速飞机穿过音障,挤压空气才能形成,速度和力量缺一不可,更难以想象这居然是以人类力量所能办到的事。
王一的拳周笼罩着一团白气,这是因为拳力挤压空气,使周围空气中的水汽凝结所形成的音爆云。
“霸王复生!”
此刻秦钟越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整个人直接惊呆在原地。
这一拳打完,王一所有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顿时一片通红,就像烧红的烙铁。心跳更是跳动超过400次每分钟。
等到气血归于平静,心跳也渐渐变缓,王一张口一吐,眼耳口鼻都止不住地冒出白气。如果有人在旁边敢伸手去碰,绝对会被烫伤。因为这股白气跟水蒸气的温度一样高,由此可见此时王一体内气温高到怎样一个恐怖的程度。
这也是王一第一次全力出手,打完这一拳,即使他是在世罗汉,身体也忍不住一阵空虚。
等到体温恢复正常,身上的汗已经不是水珠,而是像小溪一样流出来,将他的衣服全部打湿,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秦钟越已经彻底傻了,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这……这……这是人能打出来的力量吗?”
王一轻笑一声,道:“我不就是活生生的人吗?”
“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秦钟越不敢置信,接着面色复杂,叹道:“原来王小友刚才不过是陪老朽过家家,亏我还沾沾自喜。如果是这样的力量打我一拳,十个秦钟越也得命丧当场。”
王一并不接话,只是道:“行有涯,思无涯。武学之道亦是如此。我要做的,便是一往无前,迈向我心中所及之处!”
“好!”秦钟越大赞一声,竟被王一激起了雄心,朗声道:“老朽反正一只脚已迈进了棺材,再没什么可失去了的。就当个小白鼠,替小友好好验证这‘气血之法’的高妙,日后教化天下,老朽厚颜也沾一分功劳!”
王一目露欣慰,微微点头,却见秦钟越突然坏笑道:“王小友有没有女朋友?你觉得我家小姐怎么样?反正你们也见过,若有意思便大胆跟我说,老朽在宗家还是说的上话的。像王小友这样的青年才俊,相信家主也是十分喜爱。”
王一鼻子都气歪了,我好心传你武功,你搁这儿给我相亲?
老子好歹也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还治不了你这个老帮菜。
只见他突然叉腰,仰头大笑一声,大声说道:“我看秦鹰王你行动不便,不如就让我代劳,送你一程吧!”说完,大手就朝秦钟越拿来。
“别!”秦钟越刚要大叫出声,结果一股无形气劲涌进了身体里,让自己出不来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像扛猪肉一样把自己扛在肩上。
我的一世英名啊!
秦钟越心中默默流泪,但还是阻挡不了王一的步伐。只能把衣服拉上一点,遮住自己因羞耻而发红的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