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忘了,我们目的可不只是破境。这楚晏好歹也是个冥府境的人,早晚有用得着他的地方。”刘草手中舞着“雪莹”说道。
刘刑不以为然,双眼血红着说道:“可是他来历不明,留他性命弊大于利。”
“无妨,将他扔给小安管就好了,不打紧。”
随即刘草反手一掌击在楚晏脖颈之上,他顿时昏死过去。
刘草在历行荆州诸郡后,对攻占朝廷的看法与先前大相径庭。
原本他和刘刑都认为只要自己境界够高,战力够强,那便无所畏惧。可在刘草游历一番后,他不得不承认,山外有山,世间还有诸多隐世不出的高手。况且争夺朝廷并非只是与皇室相争,更是与天下各路豪杰相争,用人的地方多了去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既然是听说过自己的名望而来,想必心中多少也有臣服归顺之意,且他的武功不在左右将军之下,如此人才何不为其所用呢?
刘草拖着楚晏残破不堪的身体离开去玄妙阁了。
而刘刑深吸一口气后,收剑回鞘,并随手扔在地上。
他老觉得自打刘草回来过后安分了不少,这都两天了,还没带回来过伶人清倌,可能是真的长大了吧。
眼中血色逐渐消散,恍惚间,刘刑脑海中又浮现出那日旷野上初见南安的可人模样。
他笑了,嘴角弯曲的弧度不是喜悦,也不是怀念。
林旦见一曲终了,没留在原地,直回侧院,推门而入。
林旦坐在院中,望着一株常绿桂花怔怔出神。
他突然开口问到坐在身旁的唐荟:“为何你说我有朝一日能胜过刘刑?”
与古灵精怪的红瑜不一样,唐荟双手托举着脸,一动不动,说了句不沾边的话:“你是我师傅嘛。”
林旦对此见怪不怪,自己这姑娘徒弟多少有点缺心眼,他也就没再深究。
只是当他取下腰间飞剑时,不由得想舞一番。脑海中尽是先前刘刑那一剑。
桂花树下,枝叶横飞。
唐荟只是静静看着,一阵东风惹得女子发梢飘扬。
而在玄妙阁里,南安面对着眼前这个只剩半条命的青年以及吊儿郎当的刘草,毫不客气地将两人推出门去。
“好姐姐,你就帮我照看一下嘛。打了天下有你一半功劳。”
南安冷哼一声,说道:“帮你一次是一半功劳,那再帮一次呢?”
刘草自然是见佛说佛话,见鬼说鬼话。
“再帮一次那就全是你的功劳,倘若还帮一次,那只好将我也赔给你了。”
说罢,刘草还故意做了个羞涩的表情,直看得南安浑身起鸡皮疙瘩。
“算了,看你待我不薄,这个忙我帮了,不过想养条忠心的狗可没那么简单。”
见南安松了口,刘草满脸喜色,“那就不劳您费心了,只要你看好他个把月就行。”
三日过去,江陵城云淡风轻。
但荆安府内可不太平。
平日里无人问津的玄妙阁内忽然传出一声巨响,下人们议论纷纷却又无人敢靠近。刘大少爷和二少爷都吩咐过,除了端茶送饭外不准下人靠近玄妙阁,日常饮食也只准放在阁楼口。
府内主管好不容易厚着胆子去问刘大少爷,偏偏此刻大少爷与二少爷皆不知去处。好在刘老爷还在,不过他却说:“你们瞎操心啥,他们的事儿按他们的吩咐去做就行了。”刘老爷早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了,两个儿子那么能干,自己一把老骨头又何必动来动去惹人口舌。
不久之前,破天荒的头一遭,送饭的丫鬟见着了住在玄妙阁中的那位明眸善睐的女子。
丫鬟忙低下头不敢正眼观瞧眼前之人,她早就有所耳闻,玄妙阁中住着的女子是刘大少爷心尖上的姑娘。不过为何像是被囚禁一般住在玄妙阁就不得而知了。
丫鬟弯身放下端着的餐饮后便欲退去,不料南安却叫住了她,不带任何波澜地说道:“再去准备一份吃的来,以后每顿都备两份。”
丫鬟点头称是,仍不敢抬头看。直到听见阁门关上的声音才大喘一口气,慌乱中退去。她迫不及待想跟姐妹们聊自己今天见着了玄妙阁里的人。可当务之急还是再去备一份吃食来,她可不敢忘了这神秘女子的要求。
微风吹拂,落在玄妙阁内对坐着的两人身上。裸着上身的楚晏和正襟危坐的南安。
云层渐厚,江陵城内昏暗无光。
不过玄妙阁内青灯常燃,透亮无碍。
其实玄妙阁的选址颇为考究,正是江陵城的城眼风水所在。江陵物资充足,既多云雨,也多精怪一属。刘氏便修建此阁楼镇压方圆千里之气。
除却阁楼下题有“玄妙阁”三字的横匾,南安近日在琢磨要不要换块匾。
南安将丰盛的饭菜推至楚晏身前,她轻笑道:“本是江湖浪子,为何要自投罗网深陷囹圄?”
楚晏脸色苍白,闭眼不语。
南安也没过多理会他,侧躺在墙边拿起一本《虚自梦呓》翻看起来,书中净写着梦中世界如何如何,连见多识广的南安一时间都哑然失笑。并非书中字词有多么风趣诙谐,而是嘲笑这写书之人愚昧无知胆小怕事,既知世界黑暗,非但不做出改变,反而只敢投身于梦幻之中。
楚晏微微驼背,睁开眼向南安问道:“你也是被囚禁在这的吗?”
他想不通如此美人,为何会心甘情愿待在这不见天日的阁楼之中,终日与这堆破书相伴。唯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刘草刘刑二人囚禁在此。
南安呵呵一笑,介绍道:“这阁楼是为我所修筑,这书架上摆有天下间武学、道学、纵横学、三教九流无数杂学书籍万卷,皆是为我所搜集。”
“那又如何,你不也是陷身于此?”
南安眯起眼睛笑道:“你若见过天有多高便不会再说这种话了。”
楚晏摇摇头,只觉女人气短,即便再漂亮,也不过只是玩物而已。
“我怎么才能出去?”
南安盯着楚晏的眼睛,仿佛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般说道:“出去?打得过妾身再说吧。呵呵~”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楚晏被摔在阁楼的墙壁之上,血迹斑斑,喷洒在木板之上,原本不轻的伤势此刻愈发严重。
“哈哈哈,没想到这小小江陵城内,高手如云。那刘刑我敌不过也就罢了,没想到你比他更是厉害几分。”
楚晏虽如此说,但心中早已冷汗直流,只因方才自己已然使出十分力气向这女子扑去,可还未看清她的动作便已倒飞出去。这样的高手,实力远在刘刑之上。
南安站起身,抬头望着书架顶端一部《鬼仙注》,皱眉道:“我劝你最好小心点,你死活与否对我来说不打紧的。”
楚晏沉默片刻,随后抓起盘中饭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
刘老爷望着府内唯一一处亭楼水榭,自顾自道:“人间境,难呀!”
而在水榭之中,衣容华贵的刘草一杯接一杯饮下江陵特有的红荞苦酒,气色不顺。
刘刑闭关枯坐已过三日。
教训过楚晏后,刘刑眼中红翳始终消散不去,他告诉刘草,“莫不是已至门槛?”
刘草本想问一下南安,毕竟迈入人间境这种事不可儿戏。可却被刘刑拦住了。
“若是知道山前风采,那登山又有何趣?”刘刑洒脱一笑,倒不如说他等这天已经等了许久了。
而刘草不如刘刑之处也是在心境这一项上。刘草是能省力绝不多走一步的人。
于是刘刑入水榭之中枯坐摸索人间境关隘,刘草则是守候在身旁,可不能让弟弟受到任何干扰。
这处水榭亭台四周皆是假山环绕,天然隔绝外界声响。
不过即便刘草关心之至,可破境一事并非借助外力可为,一切造化皆靠刘刑自己博得。
可这一坐,便已过去了三日。
莫说那不吃不喝,费尽心神的刘刑形容枯蒿,就是守候在身旁三天未合眼的刘草也是面色憔悴,忧心忡忡。
想当初,兄弟俩还只是十来岁的年纪时,在河边嬉戏玩耍间忽然抬头望见远处云雾缭绕的太岳山,便一脚踏入山川境。
后来二十余岁时,点兵成军,讨伐城外盗贼,手持利刃,血染沙场,双双感悟,迈入冥府境。
而后苦求多年,始终未有契机得以看破人间。
这是第一次,刘刑先一步破境。
刘草不知跨入新的境界会见识到何种风景,也不知会耗时几何,只知道古来往者能就成人间境的高手少之又少,而今百年间,世间高手如雨后春笋般齐头冒出。
“没有人间境的高手坐镇,谋取天下终归是无望。希望你能顺利晋升。”刘草喃喃道。随即又是一杯苦酒下肚。
他并不在意谁先谁后,在刘草看来,天下是自己的和是弟弟刘刑的并无两样。可他不知,刘刑被困在破境路上正是因为看不破滚滚红尘。
那无上之力牵引着刘刑远离荆安府,远离江陵,远离尘世。他心中明白,只要他放下凡尘俗世即可迈入人间境,俯视天下。可他也在害怕着,倘若自己此时一退,以后是否还能拾起?
他在想念那张明眸丹唇的面孔,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女子。
春寒料峭,刘草微微裹紧披在身上的裘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