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当值正午时分,虽不是那弄玉偷香的时辰,宵香阁内来往顾客仍是络绎不绝。
还未等何万千二人走到门口,早有龟公老鸨出来迎接,身后还跟着一些个身段妖娆的勾栏美人,擦着珠光水粉艳丽极了。
他们身后的宵香阁更是富贵堂皇,更像是个穿金戴银的红粉佳人。
“何大人,稀客呀!快请进,快请进!”老鸨的嗓音细又尖,传出去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四周过往的路人纷纷朝何万千看过来。
“这位公子是?”老鸨看这青衣男子背着一把长剑,担心与那些江湖浪子一样,白嫖不给钱。可他又跟在何万千身后,得罪不起呀!
“把这位公子服侍好了,赏钱少不了你的。”
何万千见围观人越来越多,忙拿袖袍遮了遮脸,快步往楼里走去。林旦也低着头,不过是在思考着什么,紧紧跟着何万千进了楼。
楼内的装饰不像屋外那般脂红胭粉,相反,一水儿的青绿风彩,刚好与林旦衣着相当。
“霍!我没走错吧,你们这儿是宵香阁不?墙上的‘富贵长流’呢?”何万千环顾四周,这里与他记忆中的宵香阁相差甚远。
先前的宵香阁墙上全是红加粉,恨不得给那些红倌也涂上红色。可此刻的墙上皆是泼墨山水画,各个房间上也都给取了湘竹、碧波这样的名字,除了在外拉客的门面没变之外,整个就是一书馆模样。
“大人没走错!咱这儿呀,自从红瑜姑娘来了后,把墙面都换了,要不是这两天忙,咱把她拉住了,非把这楼外面都拆了重建不可。不过呀,红瑜姑娘的确是才女,把以前的‘富贵长流’换了以后,咱们这生意一天好过一天。”老鸨呵呵直笑。
“傻笑啥呢,带路吧。”
“诶,好嘞。不过呀,今日得等一会,红瑜姑娘待会自会出来。”
虽然何万千并未点名哪个姑娘,老鸨却直接点出了红瑜的名字,两人并非达成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只因红瑜姑娘的名声太大了,原本林旦二人去看榜时,已经时辰不早了,榜上第三千变万化-红瑜的名头早已传遍了,莫说是这武陵郡中人尽皆知,就算远在司州皇宫里最不好色的三皇子,都已经在四处打听了。
起初红瑜刚来宵香阁时,她宛若天人的容貌,举手投足之间的一颦一笑尽显出尘二字,吓得老鸨都以为是仙女下凡。特别是当老鸨听到红瑜要入这勾栏之中时,不知为何,见惯风月的老鸨竟起了一丝惋惜之情,这样的女子,这样的美玉,怎能被那些男人玷污。老鸨劝女子回头,甚至还给她大把大把的钱求她不要跨入勾栏中,这可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可红瑜坚持如此,并说她只做清倌卖艺不卖身,还冲老鸨笑了一笑。同是女人的老鸨竟然脸上浮现出阵阵潮红,也就没再阻拦,还把红瑜立为了这宵香阁的花魁,一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花魁,无论对方是何等人家都是如此。
特别是今日,随便问一个来这宵香阁的人,无不想亲眼目睹红瑜姑娘的容颜。在楼下等候的众人不乏高官富贵人家,先不谈本地的太守何万千,单说荆州第一城江陵城的太守儿子,刘草,已守在此处多日,豪掷千金也未能见佳人一面,就等着老鸨说的,待会红瑜姑娘自会出来相见。
林旦此时也想清楚了,这立榜之人虽有知晓天下万物的能力,却这么多年来也并未骚扰过师傅,那便由他去吧,自己现在还没有实力与其争锋。
他心中疑惑既通,此时左顾右盼,发现等候这红瑜的人堆里居然有一个穿着道袍的年轻道人,气宇轩昂,不时拂动自己的拂尘,显出一副世外高人模样。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长着标准的鹅蛋脸,肤色暗黄,五官虽然匀称,但凑在一起只能勉强认出是个女的,可她身姿婀娜,腰肢纤细却胸脯沉沉,好似那细枝上结着硕果。
林旦越发期待这红瑜姑娘究竟有何魅力,竟能惹得道士破戒,女人动心。
“啪啦”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伴随着飞散的白沫。
原本嘈杂的厅堂顿时鸦雀无声,众人都被这摔碎的碗吸引了注意。而摔碗之人,正是那个怒砸千金的膏梁子弟刘草。
林旦俯下身子向何万千问道:“这个人是谁?”
何万千回答道:“这是刘草,江陵城太守的大儿子。这个刘草是出了名儿的好色不要命,曾远赴司州与朝廷争夺一个女犯,硬是把囚车给截回了江陵城。他还有个弟弟,叫刘刑,煞气十足,杀人如麻,截囚车那事儿就他和他哥两人去的,刘草武功平平,靠刘开刃一人就把押送犯人的百人长队杀了个精光,震惊朝野。可不知怎地,司州那边竟然也未追究一二。”
言毕,何万千意味深长地看了林旦一眼。
“刘公子稍安,我去催催。”老鸨忙上去安慰刘草,她心里清楚这在场的人,没几个好惹的,稍不注意这楼都得被拆咯。
“公子何必这么大火气,小心伤肝劳肺才是。”道士开了口。
平日里嚣张跋扈惯的刘草可受不了别人劝他:“臭道士不好好在观里打坐,来这风花雪月之地寻欢作乐?你混哪座山头的,信不信我把你老底都给推平了?”
道士见他来势汹汹,也就没再多言。只是刘草骂声不绝:“还以为你们修道的真能修出一二来呢,在我刘家的铁骑下还不是得乖乖地俯首称臣。”正说着呢,刘草往何万千的方向看去,还朝他挥一挥手。何万千讪讪地回笑,心中暗道大事不好。
“何人在喧哗?”一阵玎玲响回荡在楼里,各路人马都安静了下来。来人站在二楼俯瞰底下众人。林旦定睛看去,一袭大红长袍,露出来的纤纤玉手尽显肌白嫩滑,墨丝如瀑,只是脸上挂着一张朱红面纱,看不清模样。
“这位就是各位大人心心念念的红瑜红姑娘。”老鸨说完便躲一边去了,先前红瑜就警示她,此间无事便快快离去,不要多逗留。虽不知为何她会如此说道,但红瑜的话出口后,老鸨毫无迟疑地相信了。
“红瑜姑娘,我有黄金万两,黄豆万余,陪本公子饮酒一杯如何?”刘草啪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扇面上狂草疾书四个大字:此女不错。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给写的,笔法苍劲有力,只是这内容嘛……咳咳,还算适合这个场面。
“刘公子火气真旺,大冬天还要扇扇。”红瑜清脆的声音从二楼飘出,一字一句之间,似乎还存乎乐理,嗓音也似乐音。
此言一出,众人哄笑。林旦心中暗道,这女子真是才思敏捷,一句话便化解了这尴尬之境。刘草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就在这时,那位精瘦道士开口了:“相见即是有缘,姑娘可否与贫道借一步说话?”
刘草可听不下去了,呸了一声。
“枉你还是个出家人,老君五戒你背来给大爷我听听?相见即是有缘,你怎么不和旁边那个女的借一步说话去?”
年轻道人火气也是上来了,撸起袖子马上就要干起来了,眼看这局面剑拔弩张,身在二楼红瑜却不慌不忙地说道:“你们先打,打死了好让别人捡便宜。”
刘草忙吩咐手下退下,道士也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只有那个少女涨红着脸,心里委屈又没办法发作。
刘草见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向红瑜姑娘拱手问道:“烦请红姑娘定个规矩,无论是文斗还是武斗,总得给在场人一个交代。”当然,刘草没再拿那柄扇子,按他往日的脾性,非把那扇子折了,可他顶喜欢扇面上的题词,也就只是藏起来而已。
“当然得定规矩,不过近日妾身看书看得累了,文斗就免了吧。妾身又一点不懂武功,看你们打打杀杀也没意思,武斗也罢了。不过妾身想到一个好主意,一定满足大家心意。”
红瑜故意在这儿停顿片刻,急得楼下众人心痒痒。
“主意就是看眼缘,妾身看谁顺眼就邀他喝酒呗。”说罢,她自顾自地笑出了声,楼里又是一阵玎玲响声,好听极了。
刘草心里打定主意,若是待会不是自己上去,那就一声令下,藏在这武陵城外的万余精兵一拥而上,还有湖上百艘战船将至,占了这破城。
“这宵香阁里面是泼墨山水,青绿相间。不如就请这位穿着青衣的公子与妾身共饮一杯吧,正好配这身赤花流芳裙。”红瑜指着人群中的林旦说道。
还未等林旦作何反应,红瑜又接着说道:“不过也请刘公子稍安勿躁,待妾身与这位公子饮完,再上来不迟。至于你们其他人,今日就罢了,改日再来吧。”
刘草本想大发脾气,再踏平武陵城,直接将眼前的尤物抢走便是,可既然她都如此说道了,那等一等也无妨。只是这小子竟然比我先上楼,待会定要他不得好死,可惜没带刘刑出来,否则哪会处处吃瘪。
“这位公子,你不愿与妾身独处吗?”红瑜娇滴滴地说道,言语之中稍带哭腔。
正欲退散的众人纷纷看向林旦。林旦有些紧张,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人味儿”十足,心中暗骂,这小娘皮是不是涮我寻开心呢?
林旦只好快步上了二楼,红瑜头也没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林旦跟了进去,还带上了门。刚一进门,还没等林旦打量屋内装饰布置呢,只见红瑜就站在他面前,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林旦懵了,不是说喝酒吗?杵在门口干嘛。
林旦也没敢动,两人就这样站了好一会。终于,红瑜忍不住了,说道:“你就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子吗?”
“好奇呀!”
“好奇你他娘的倒是揭开呀!”
“哦哦。”
林旦掀开红瑜的面纱,展露的容颜一时让林旦发不出声音,他看得呆了,不只因为这完美无缺的脸庞,更因朦胧双眼中闪出的那一股灵气,好似山川顶峰处环绕的云,看不透,猜不穿,捉摸不定。既似情人般环抱,风情可人,又随清风离去,望而不及。
红瑜得意地笑了笑,突然往前抱住林旦,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道:“看来你还真是个愣头青,一个啥也不懂的小傻子,背着把剑就觉得自己能横闯江湖了。叫声姐姐来听听,我让你感受一下真正的江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