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星穹被一个婢女奚落,换做平时他早就发火了,可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对方是自己心上人的婢女呢。
“这位姑娘,我们大魏不像你们巫族,从小便跟毒物打交道,人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害怕的。”
卫星穹一直自命清高,这番突然示弱倒是让沈云绾高看了一眼。
“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卫星穹目光灼灼。
沈云绾弯唇一笑,心里却是杀意盎然:卫星穹,你的誓言总有一天会应验。
这一笑明显让卫星穹会错了意,他如得到了鼓励一般,露出歉意的目光。
“那天在报恩寺,是属下背着我自作主张,圣女,你能原谅我吗?”
可你当时也没有阻止郭永珈。
沈云绾一阵腻味。
她冷下俏脸:“卫公子,还是说正事吧。”
“好好。”卫星穹现在对她是又爱又怕。
“我打算在五天后离开京城,去和我的族人会和。”沈云绾淡淡道。
“圣女,你要去边关?”听到这个消息,卫星穹说不上是高兴还是失落。
边关是自己的地盘,圣女去了之后,自己便能尽地主之谊,说不定能够借此俘获佳人的芳心;可惜临行前也不知道父亲跟郭永珈交代了什么,郭永珈的事情一日没有办完,自己一日便不能够离开京城。
“卫公子,你也知道我现在是朝廷的通缉犯,不知道卫公子能不能帮忙提供路引?”
“这个简单。”卫星穹想也不想的答应了。
他甚至摘下腰间的一枚玉佩。
“圣女拿着这枚玉佩去见寇准,余下的事情,寇将军会帮你安排。”
沈云绾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
当初乌蒙也供出过寇准,自己原以为是乌蒙的离间之计,现在看来竟是真的。
沈云绾抬起如玉的手指,慢吞吞地绞着自己的发辫,长睫扑闪,如同羽毛一般,让卫星穹的内心一阵发痒。
“那我就多谢卫公子了。”
沈云绾露出一抹甜笑。
她扫了一眼桌上,顺势拿起桌上的琉璃酒盏:“我敬卫公子。”
美人对着自己大献殷勤,卫星穹不由受宠若惊。
他不疑有他,从沈云绾的手里接过酒盏。
白皙、修长的手指根根如玉,指甲上没有染蔻丹,而是天生的粉嫩、晶莹,如同那粉色的花瓣。
卫星穹被这双漂亮的玉手吸引了全部的心神。
他心神荡漾地接过酒盏,刚要送至唇畔……
门口传来一阵断喝:“公子!”
卫星穹吓了一跳,酒盏里的液体撒出了大半,落在他的长袍上。
卫星穹刚要发怒,回头一看,来的人竟是蒋忠。
他皱了皱眉:“蒋叔叔,你怎么来了?”
蒋忠眯起虎目,虽是在跟卫星穹说话,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屋里的另外两个女子。
“我突然想起,将军交代的事情若是有圣女帮忙,一定会事半功倍。”
“是吗?”那蒋叔叔你怎么不早点说?
有了郭永珈这个前车之鉴,卫星穹对蒋忠也不如一开始那般信任了。
蒋忠听出了卫星穹的埋怨之意,心底一哂,落在他手里的酒盏上头。
“公子,你大病初愈,这杯酒还是我代劳吧。”
沈云绾露出嘲讽的目光:“酒楼是你们先来的,酒水也是你们订的,蒋将军,难道我还能在你们的眼皮子底下下毒吗?”
“圣女巾帼不让须眉,我可不敢小看。”蒋忠语气冷沉,竟是毫不掩饰他的厌恶之情。
沈云绾嗤笑了一声,抬手便去夺蒋忠手里的酒盏:“既然蒋将军防备心如此之重,我亲自喝下就是了。”
“谁知道圣女有没有提前服下解毒丸?”
蒋忠可不像卫星穹那样天真。
巫族人心思诡谲,那个姜难便是如此,让人防不胜防。
“那蒋将军想如何?”
蒋忠指了指房间里的一个侍卫:“你来,喝了这杯酒。”
“卫公子,这可是我们圣女亲自端给你的酒,一个奴才也配喝吗?”
紫竹眯起眼,一双细长的眼睛露出阴冷的光芒,眼神竟是和她腕上的小蛇十分相似。
卫星穹皱起眉:“蒋叔叔,圣女有什么理由给我下毒?”
蒋忠可不这么想。
这些年,巫族险些被皇帝斩尽杀绝,除了大魏的军队实力强横,还有一点就是巫族人太过随心所欲。
因为别人说了一句冒犯的话就屠杀一整个村子,这就是现任族长姜难做过的事。
有时候他们出手根本就不需要理由,公子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蒋忠也知道多说无益,暗暗看了那个侍卫一眼。
对方毫不犹豫地接过酒盏,仰起头一饮而尽,快得卫星穹来不及阻止。
卫星穹勃然大怒,一脚将人踹倒,侍卫当场吐出一口鲜血,卫星穹仍不解恨,又一连补上好几脚。
“本公子让你喝了吗?狗奴才!到底谁才是你的主人?”
侍卫的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却生生受了。
蒋忠听出了卫星穹是在指桑骂槐,不好给这侍卫求情,直到卫星穹出够了气,他吩咐人将这受伤的侍卫拖下去。
“卫公子看到了吧,此人并没有毒发身亡。蒋将军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卫公子,我看蒋将军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呢。”
沈云绾的声音又甜又糯,一双眼睛含着戏谑。
卫星穹像是炸了毛的猫,指着蒋忠喝道:“蒋叔叔好大的威风,就连本公子都要看你脸色,以后本公子是不是要朝你下跪?”
“公子!”
蒋忠亲眼看着卫星穹长大,他又没有子嗣,说句不敬的话,卫星穹在他眼里便如亲生儿子一般,此刻听了卫星穹的指责,心上犹如被扎了一把刀子。
卫星穹方才口不择言,事实上,这话一说出来他就后悔了,若是圣女不在跟前,估计他就会跟蒋忠低头认错了。可是现在,他不想在心上人面前丢了面子,色厉内荏道:“你还不退下?”
蒋忠收起眼底的受伤,神情颓败地走出房间,挺直的脊梁也随之塌了下去。
沈云绾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拿起酒壶,又给卫星穹倒了一杯酒,眼神如同粘稠的蜂蜜般,含着丝丝蜜意。
“卫公子刚才真是好气魄,令我刮目相看。这杯酒,我敬卫公子。”
卫星穹的内疚在美人的笑容中化为了乌有,他彻底沉浸在了这抹笑容中,情不自禁地呢喃:“夭夭,你信我,我一定会娶你。”
“呆子。”沈云绾掩口笑了起来,这一笑如百花盛开、美不胜收。
卫星穹将酒盏里的美酒一饮而尽,晕头转向间,竟是连自己喝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沈云绾坐到了卫星穹的对面。
她柔声道:“公子,这次卫大将军不仅派了自己的谋士,还把身边的猛将也派到京中,想必这次的行动非常重要,公子若是需要我出手,尽管开口。”
沈云绾目光流转,笑靥如花:“公子送我铁矿、银两,又给我路引,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公子的情意着实让我感动,我也想回报公子一二。”
卫星穹的神情就像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脸上溢满狂喜。毕竟,几次见面,圣女都对自己不假辞色,自己有心亲近,对方却是冷若冰霜。
可今日却是这般柔情款款,卫星穹犹如泡在了蜜水中,目光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圣女有这份心就好了。不怕圣女笑话,父亲还当我是小孩子,一直让郭永珈瞒着我,不过,圣女放心,御林军里有我们的人,暂时还不需要圣女……”
沈云绾的眼底有着一丝意外。
自己竟然从卫星穹的嘴里套出了这么重要的消息。
这个人会是谁呢?
沈云绾抬起衣袖,露出一截如雪皓腕,她再次斟了一杯酒,送至红唇边,浅浅抿了一口。
她的樱唇有了酒水的润泽更显娇艳,就像是水晶盘里的红樱桃,让人恨不得整颗都吞进腹中。
卫星穹情难自禁,手指握向那雪一般的皓腕……
沈云绾却适时地撤回手,只被卫星穹握住了一截流水一般滑软的衣袖……
一股幽香侵入鼻端,卫星穹有些遗憾,目光愈发的火热,就连身体都酥了半边……
“卫公子……”沈云绾娇嗔了一声,趁着卫星穹恍神,抽回了衣袖,宽大的袖口不小心扫过了卫星穹的面颊,她眨了眨眼,目光如丝如缕。
“抱歉,是我冒犯了。”
卫星穹的声音染上了一丝喑哑。
沈云绾恍然未觉,柔柔地看着他:“不知道御林军中的那位大人是谁呢?”
“铮……”一声轻响,像是长剑出鞘却又落回鞘中。
短短一瞬间,卫星穹便醒过神来。
他抑制住心头的荡漾,定了定神,声音带着一股诱哄:“圣女,事关重大,请恕我不能透露此人的名字,不过圣女要是实在想知道,不如去报恩寺做客,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云绾眼角微扬。
这个卫星穹有长进啊,还学会以退为进了。
不过……
沈云绾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窗口的位置,那里站着一个侍卫,高大的身材如同柱子一般。
刚才就是因为有他的提醒,卫星穹才会醒过神来。这个人还真是碍事。
沈云绾压下心底的杀意。
“公子不想说便算了。”
她嗓音微冷,那股甜蜜蜜的语气也消失了,一双目光清冷如雪,像是卫星穹做的一场绮梦。
到了这个时候,卫星穹还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他刚要开口,屋外传来了一声鸟叫。
这声鸟叫清脆、悠长,带着一丝独特的韵律。
春风楼临近江边,有鸟鸣声并不奇怪,只不过这只鸟的叫声却异常好听。
“动手!”
沈云绾一脚踢开桌子,桌上的杯盘碗盏“乒乒乓乓”地撒了一地。
紫竹则是一个转身,抽出腰间软剑,直逼窗口的侍卫……
而她腕间的毒蛇也飞了出去……
“圣女,你这是做什么?”
卫星穹大惊失色,他反应倒是不慢,迅速站起身,双腿却是随之一软……
就在这短短一瞬间,沈云绾手里的长剑如同银蛇一般,剑尖舔上他腕间……
卫星穹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
望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他终于体会到了蒋忠刚刚的心情了,什么叫伤心难过!
卫星穹的一颗心碎成了千片万片,他心痛如绞:“你给我下药?为什么?”
腕上的伤口鲜血淋漓,卫星穹却感觉不到痛,因为这远远比不上被圣女背叛的痛苦……
“为什么?”
沈云绾一边分心对敌,一边对他扬眉冷笑:“在报恩寺外,我险些死在蒋忠的暗箭下,那时我有没有问卫公子为什么?既然我当初没问,你现在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沈云绾出手如电,激荡的剑气如同月落清辉。
哪怕屋卫星穹的侍卫反应并不慢,在这绵密如春雨的剑网下,还没有近身,身上已经多了数十道细小的伤口。
也不知道她手里的宝剑是何等的神兵利器,这柄剑如同冷月清霜,可留在“敌人”身体上的伤口却是窄而深,表面看着并不严重,实际上凌厉的剑气早已划破了肺腑!
“来人,给我把她拿下,只要留住性命即可!”卫星穹又惊又痛,手腕无力地垂下。
他也是习武之人,又岂能感觉不到,这位圣女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一招便挑断了自己双手的手筋。
从此以后,自己别说拿剑、拿笔,恐怕连筷子都不能用了!
卫星穹眼睛发红,死死地盯着前方的战局。
至于那个该死的婢女……
卫星穹发誓要在圣女面前将这婢女千刀万剐。
有了血的教训,卫星穹终于承认:郭先生是对的。对待一匹野性难驯的烈马,一味怀柔是行不通的,必须让她恐惧,才能让她臣服。
沈云绾并不恋战,和紫竹一连废了十几个侍卫后,手里炸开一颗烟雾弹,接着跳窗逃走!
“追!”卫星穹咬牙切齿地怒吼……
沈云绾之所以选在春风楼,是因为早就留下了后手。
她和紫竹一路七拐八绕,绕到了一条小巷,一匹白马乖乖地等在原地……
沈云绾和紫竹对视了一眼,刚要飞身上马,后背突然一凉,接着一道破风声传来……
一支羽箭带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朝她袭来……
怪不得刚才没有在酒楼内看到蒋忠,没想到这个蒋忠还挺聪明,竟是猜到了自己的后路……
不过……
蒋忠以为同样的坑自己能跌倒第二次吗?!
箭矢急射而来,浓浓的杀意几乎令人动弹不得。
沈云绾明明能够躲开这一箭,却是不闪不避地站在原地。
她抬起手,手中的承影剑挥出,看似平平无奇地出剑方式,长剑迎上寒光闪烁的箭头,竟是犹如刀切豆腐一般,将这支箭矢从中劈开,在她面前,距离她的鼻尖仅仅一尺,无力地坠在地上。
无论是这份胆量,还是对时机的判断,更重要的是她强劲的实力,都让藏身在暗处的蒋忠惊出了一身冷汗。
蒋忠心底发寒,被那双清澈如水的目光注视着,浑身的血液都冷却了,射出羽箭的那条手臂更是颤抖不止……
这种如同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蒋忠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了……还有心底那股无边的恐惧,更是如同置身在尸山血海之中……
一个女子,竟然强悍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