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殿内,容嫔早就被带下去了,此刻她的寝殿已经易主。
大臣们正群龙无首,看到萧夜珩出现,立刻有了主心骨。
“太子殿下。”以姜重吾为首,薛元弼和卫俊卿等人将萧夜珩团团围住。
“诸位大人免礼。”萧夜珩说完,目光转向了许院判:“父皇身体如何?”
“太子殿下,陛下、陛下近来气血两虚,且时常服用大补之物,今日会昏迷,不是偶然。”
许院判说的支支吾吾,但在场的人都听懂了。
陛下这是纵欲过度造成的。
“方子呢?拿给孤看看。”
萧夜珩接过许院判呈上的药方,没看出什么问题。
太医院一向是这样,开的都是平和、温补的方子,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父皇什么时候能醒?”
萧夜珩问道。
“大皇兄,父皇怎么样了?”一道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断了萧夜珩的问话。
只见萧君衍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大殿。
“大皇兄,父皇如何?”
萧君衍焦急的问道。
“三弟稍安勿躁,许院判正在给父皇诊治。”萧夜珩淡淡道。
“大皇兄,父皇怎么会昏迷的?发生了什么事?”
萧君衍连声追问。
姜重吾皱了皱眉:“敬王殿下,陛下还没有醒来,你还是不要在殿中喧哗了。”
姜重吾身为帝师,最重规矩,他注意到,敬王方才进来时并未给太子行礼。
就算是亲兄弟,然而身份有别。
“敬王殿下,您还是先回自己府里等候消息。”
“姜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就不是父皇的儿子吗?大人放心,我绝不添乱。”
萧君衍一副极其受伤的语气。
“姜大人,让三弟留下来吧。”想要浑水摸鱼,也得有鱼可摸。
萧夜珩并没有将萧君衍放在眼里。
“微臣遵命。”既然太子殿下发话了,姜重吾也就放任不管了。
“去请太子妃身边的紫竹过来。”
皇帝迟迟没有醒来,许院判又没有其他法子,萧夜珩只能让紫竹过来。
“皇兄,整个太医院,难道就没有一个有用的太医吗?”萧君衍面色不郁。
闻言,萧夜珩挑眉:“三弟是不放心太子妃的婢女?”
“大皇兄,我绝无此意。”
萧君衍连忙辩解。
“臣弟并不清楚皇嫂身边的婢女精通医术。”
“敬王殿下,太子妃的医术让臣等自叹弗如,便是太子妃的婢女也尽的太子妃真传,敬王殿下大可放心。”许院判巴不得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
紫竹来到了潇湘殿,她将太子妃交给的药丸喂给了皇帝,接着,拿出金针,刺在皇帝的要穴上。
许院判看出了一点东西,不禁有些踌躇。
“陛下现在体虚气弱,若是贸然放血的话,恐怕会损伤龙体。”
“许院判,放血治疗是最好的法子,否则,即便陛下醒来,也可能有中风之兆。”
紫竹的语气不卑不亢,说完,将金针扎进皇帝的手指,用茶碗接住。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幽幽醒来。
他虽然脸色极差,但手脚活动自如,被萧夜珩搀扶着坐起。
“太子妃如何了?”这是皇帝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皇帝此刻恢复了冷静,若是没有安抚好太子妃,自己就要被群臣逼迫着下罪己诏了。
“多谢父皇关心,儿臣来之前,太子妃便清醒了。另外,儿臣还有一个好消息要禀告父皇,太子妃已经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萧夜珩说完,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皇帝目光幽暗,半晌,唇边浮上了一丝笑容:“看来朕又要当祖父了。”
“父皇,儿臣还是第一次当父亲,儿臣唯一的心愿就是能看到孩子平安降生……”
萧夜珩接过钱有福递来的药碗,端到皇帝面前。
他垂下目光。
“儿臣请求父皇……”
萧夜珩还没有说完,熟知他性格的皇帝已经猜到长子要说什么了。
皇帝一口打断:“朕方才失手伤了太子妃,心中颇为自责,好在太子妃深明大义,对朕一如既往的孝顺。太子,太子妃这一胎若是一举得男,朕会下旨封他为皇太孙。”
这是皇帝做出的让步。
但谁也不能保证太子妃生的一定就是男孩,看似是天大的奖赏,实则存在变数。
然而,萧夜珩相信沈云绾的判断。既然妻子认定了她这一胎是男孩,那就一定是。
萧夜珩淡淡一笑:“父皇,儿臣在太子妃昏迷时想了很多,太子妃自嫁给儿臣后,没有过上一天太平日子,儿臣不能再委屈太子妃了。”
殿里的文武百官都是人精,太子殿下的话让人不能不多想。
难道……
太子殿下该不会想要放弃储君之位吧。
“太子,朕教过你,不要冲动行事,而是要三思而后行。”
皇帝并没有接过药碗,他用帕子按住了嘴角,压住喉咙里的一声咳嗽。
皇帝能感觉到,这次昏迷,自己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
“钱有福,传朕旨意,容嫔德行有亏,责令她迁入长清宫,无召不得出。”
这一次,皇帝的天平倾斜到了萧夜珩这边。
只是,萧夜珩对皇帝的处置并不满意。
若不是齐若姝兴风作浪,绾绾也不会受这种罪,对萧夜珩来说,就是将她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陛下,臣以为陛下对容嫔的处置太轻了,容嫔不知尊卑,阿谀媚上,才会酿成今日之祸。请陛下严惩容嫔,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开口的人是御史台的方御史,这一位刚刚虽然没有触柱,但却是有名的头铁。
就连皇帝看到他也要头疼上三分。
皇帝不明白,为什么这些朝臣非要揪着容嫔不放。
容嫔天真烂漫,宛若一张白纸,何况她进宫的时间又短,连规矩都没有学完。
“方铮,此事错在朕,与容嫔无关。”
“陛下,方才许院判为您诊脉,发现陛下您的身体气血两亏,这难道也与容嫔无关吗?”
闻言,皇帝的神情浮上了一丝恼怒。
他冷冷道:“朕自己的身体,朕心里有数。”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不行,何况,这个人还是唯我独尊的君王!
“陛下,姑侄共事一夫,本就是笑谈,臣奏请陛下拨乱反正……”
实际上,在齐若姝入宫的那一天就已经让群臣有所不满了。
“够了!”
皇帝还想保住齐若姝,他揉了揉太阳穴。
“陛下,当初您是微臣教导的,然而,微臣却愧对先帝,愧对大魏!”
姜重吾跪在了地上。
皇帝没想到自己最尊敬的太傅也和众臣一样逼迫自己。除了愤怒之外,皇帝心里还有一股被背叛的失望。
“太傅,连你也认为朕做错了吗?朕说过,朕当时是失手……”
“参见陛下。”
钱有福的到来打断了君臣之间的对峙。
他垂下头,掩去眼底的复杂。
“说!”
皇帝神色莫名。
“回禀陛下,方才容嫔呕吐不止,容嫔的宫女禀告给奴才,奴才便悄悄派了御医过去,恭喜陛下,容嫔有喜了。”
这对陛下来说,一定是个好消息。
容嫔肚子里的孩子现在就是她的一张保命符!
所以钱有福才会抢着来报喜。
闻言,皇帝脸色变了变,继而双目染上了浓浓的惊喜,这可比听说沈云绾怀了小皇孙的欢喜要真实多了。
“当真?容嫔有孕多久了?”
“启禀陛下,容嫔大概有一个月的身孕了。”
说来也巧,这容嫔有喜的时间和太子妃有喜的时间大差不差。
刚才还劝诫皇帝赐死容嫔的大臣们不说话了。
容嫔现在有了龙子,哪里还能再取她的性命!
“陛下,既然容嫔有喜了,对容嫔的处置就只能延后了。”
薛元弼的突然插话让皇帝脸上的喜色淡了淡。
皇帝一脸不悦。
“薛元弼,你是让朕去子留母吗?让朕的孩子一出生便失去母亲?”
“陛下,小皇子的母亲是皇后娘娘,与容嫔有何相干?”薛元弼不卑不亢地回答。
宫里只有妃子才有资格扶养自己的孩子,容嫔位居九嫔之列,还没有养育孩子的资格。
而且,就算容嫔因为生子有功晋升为妃位,她的孩子也要尊称皇后为母亲!
“朕自然知道皇子的母亲是皇后,但母子天性,你要让朕罔顾人伦吗?”
皇帝头一次觉得薛元弼如此碍眼,早知道他这么喜欢跟自己作对,当初李家的案子,自己就不该网开一面!
“陛下,一个不分尊卑、不修妇德,只知道惹是生非的母亲是教不好孩子的。”
薛元弼语气极淡。
“不过,容嫔既然有了身孕,陛下想要留住容嫔的性命,微臣并无异议,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臣请陛下将容嫔贬为庶人。”
薛元弼退了一步。
薛元弼的提议没有任何问题,很快,其他大臣也跟着附和。
皇帝面对群臣的请奏,最终妥协了。
“准奏。”
皇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朕累了,都退下。”
“父皇,就让儿臣留下为您侍疾。”
朝臣们心愿达成,依次离开了。
但敬王萧君衍却没有跟着众臣走出去,而是留在了殿内。
皇帝闻言,朝着萧夜珩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长子面无表情。
皇帝的目光为之暗了暗。
“朕知道你的孝心,侍疾就不必了,朕这里有钱有福和许院判,你先回王府去。”
“是,父皇,儿臣遵旨。”萧君衍虽然不甘心,但他不敢忤逆皇帝,就只能黯然离开。
“来人,拿一份圣旨来。”
皇帝吩咐完,等着钱有福捧了一张空白的圣旨过来,他支起身体,拿起桌上的朱笔,一瞬间笔走龙蛇,写完之后,将圣旨递到了萧夜珩的手里。
“君无戏言,若是太子妃这一胎是皇孙,朕会封他为太孙,太子,你可满意了?”
皇帝淡淡道。
“父皇,不管您相不相信,儿臣心中对您没有任何怨愤,儿臣只怪自己无能,没有保护好太子妃。”
萧夜珩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
皇帝愣了愣,继而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真是一个痴情种子。太子,你难道忘了,你年少时的抱负?朕曾经问你,将来要做什么,你告诉朕,你要做一个明君!”
那是萧夜珩七岁时说过的话,直到现在,皇帝仍旧耿耿于怀。哪怕长子当初说:想做一个像父皇一样的明君,都不会让皇帝如鲠在喉!
“父皇,不是每一个抱负都能够实现的,何况,父皇说了,那是儿臣年少时的愿望。儿臣现在就只希望和太子妃白头偕老……”
“混账东西!”
皇帝怒从心起,抡起手臂,给了萧夜珩一记沉重的耳光。
“你是朕精心教导的太子,你眼里还有大魏吗?!不过是一个女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萧夜珩的左半边面庞立刻红肿了起来。
他抬起墨眸,目光平静至极:“父皇,您精心教导的人并非儿臣,而是儿臣的二弟萧君泽。”
“混账!你是在怪朕吗?”
皇帝虽然知道自己偏心,但越是偏心的人,就越忌讳别人指出这一点!
萧夜珩回视着皇帝的目光,哪怕皇帝面色冷沉,依然没有让萧夜珩退却。
他微微一笑:“从前儿臣埋怨过父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之前了。儿臣自从娶了太子妃,反而能够理解父皇了。什么叫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什么叫爱屋及乌,儿臣现在懂了。”
听了长子的话,皇帝就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头,满腔的怒火无从发泄。
他眼前一黑,又有了头晕目眩的感觉。
皇帝不想让长子看出来,用力咬了一下舌尖,霎时嘴里尝到了一股腥咸的味道。
“朕不想看见你,给朕滚出去!”
“儿臣遵旨,还请父皇保重身体。”
萧夜珩站起身,朝着皇帝躬身一礼。
“紫竹,你就先留在父皇这里,等到父皇痊愈你再回府。”
“不必,带着你的人给朕滚!”就算长子是一片好意,皇帝也不会接受,把别人的眼线安插在自己身边,这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无法容忍的。
皇帝冷笑了一声,这个儿子就是一个狼崽子,又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孝心,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