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懵了。
她张开嘴,痴痴道:“太后娘娘,人死又怎么会复生?萱儿……萱儿为什么会落水?”
郑夫人虽然提前一步收到了女儿的死讯,但她还不知道女儿是跟晋阳公主一起落水的!
可是为什么?
晋阳公主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萱儿?郑夫人就是想破了脑袋都找不到答案。
“哀家还要问你呢?你平时怎么教导竹萱的?晋阳的玉佩掉到了水里,让竹萱帮忙去捞,她拒绝就是了,为什么要将晋阳推下水?皇帝最宠爱的就是晋阳,谋害公主的罪名,是竹萱担得起?还是你郑家担得起?”
郑竹萱已死,太后不可能为了一个死掉的侄孙女跟儿子、孙子一起翻脸。
竹萱到了地下,要怪,就怪她自己贪心不足!
“不,太后娘娘,萱儿一直都很乖巧,怎么有胆子谋害晋阳公主?萱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所有的话还不是晋阳公主一个人说的!”
郑夫人哀伤欲绝,心里还有着一股无从宣泄的愤恨。凭什么自己的女儿死了,晋阳公主却什么事都没有!她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女儿偿命!
“混账!晋阳跟竹萱无冤无仇,冤枉竹萱做什么?!”太后对着哭哭啼啼的郑夫人,最后的一点耐心也消失了。
她抛下一句冰冷的警告:“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若是再胡言乱语,触怒了皇帝,哀家也救不了你。”
“太后娘娘……”
郑夫人不相信太后娘娘居然如此绝情。
她的一张脸蛋失去了血色,嘴唇抖着,发出“嗡嗡”的声音。
“太后……”
郑夫人只说出这两个字,接着,双手便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脖子,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太后见状皱了皱眉。
“云绾,你看看她怎么了?”
郑夫人奇怪的反应让太后的眼中浮上了一丝疑惑,对着沈云绾命令道。
“是,皇祖母。”
沈云绾缓步走到了郑夫人面前,在对方惶恐的眼神中,一把捉住了郑夫人的手腕,不容她挣脱。
片刻之后,沈云绾道:“回禀皇祖母,郑夫人伤心太过,造成声带脱落……”
沈云绾说到这,想起太后应该不明白声带的概念,便换了一种方法来表述。
“我们喉咙里有个发声的东西,就叫做声带。”
“你是说郑氏以后都不能开口了?”太后听懂了。
沈云绾点了点头,露出了遗憾的目光。
“回禀皇祖母,这种病,目前无药可医。”
“也好,这样,她以后也能谨言慎行。”
太后说完,想起智远大师对沈云绾的批语,心中泛起了丝丝寒意。
自己怎么忘了,跟云绾作对的人,每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郑氏变成了哑巴,或许便是天意如此。
太后心里说不出的后悔。
她放柔了语气:“云绾,为了竹萱的事,连累你一夜没睡,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太后话锋一转,目光殷殷:“切莫因为昨日的事,便跟皇祖母生分了。”
“皇祖母,云绾告退。”沈云绾屈膝行礼,走出了大殿。
到了坤仪宫门外,沈云绾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华丽、恢宏的建筑沐浴在日光下,却掩藏着连阳光也驱散不了的阴霾。
……
沈云绾回到了谨王府,王府上下早就对王妃翘首以盼了。
王爷一走,现在王妃就是他们的主心骨。
沈云绾让翠屏请来了王府新上任的长史卢飞白。
这位卢长史是卢晗之的一位族兄,刚到而立之年,虽然容貌普通,沉稳、内敛的气质却如山岳一般,在人群之中一眼便能看到。
卢飞白走进书房,对着沈云绾的方向拱手一礼:“下官参见王妃,不知王妃有何吩咐,还请王妃示下。”
“卢长史免礼。本宫不在的这两天,府里都还好吧?”
沈云绾微笑着让翠屏上茶。
王妃的问话虽然随意,卢飞白却不能随口就答。若说王府里一切如常,那就显得王妃可有可无;可若是说离了王妃,府里便乱成一团,又会显得自己无能!
卢飞白垂下头,恭声道:“回禀王妃,王妃离府的这两日,下官初来乍到,有许多不明之处,好在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有章程,下官只要按章程办事便不会出岔子。只是……”
卢飞白话锋一转,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沈云绾淡淡一笑。
“卢长史,卢先生是王爷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你既然是卢先生的族兄,在本宫这里便是可信之人。长史有什么话,尽管开口。”
闻言,卢晗之脸色一宽,说道:“回禀王妃,府里的事务臣下会酌情处理,但是府外的人情往来,还需要王妃您定夺。”
“昨日留侯府送来了请帖,邀请王爷、王妃一起参加留侯府小公子的洗三礼。下官不知该如何处置。”
沈云绾微垂下目光,拿起桌上的茶盏,慢吞吞地呷了一口茶。
这倒不怪卢飞白。留侯是宸郡王的舅父,一向跟谨王府不睦,如今留侯府送来了请帖,卢飞白下意识地便以为这是对方设下的陷阱,这也是卢飞白做事谨慎。
沈云绾的眼里浮上一丝满意。
她抬起眼帘,微笑着说道:“卢长史有所不知,本宫和淮安姑祖母过从甚密,和卫家的表姑也多有交往,这张请帖应该是出自表姑的意思。”
卢飞白虽然是由吏部选出来的,在陛下那里过了明目之后,才派往谨王府。
实际上,卢飞白是卢晗之亲自跟萧夜珩推荐的人选,无论是忠诚度还是才干,都能让人放心。
这也是沈云绾会跟卢飞白交底的缘故。
“下官明白了。”卢飞白听懂了谨王妃的言下之意,从袖中取出一个册子,交到了婢女手中。
“启禀王妃,这是下官准备的礼品单子,请王妃过目。”
卢飞白竟做了两手准备,若是自己拒绝,那他就不会把礼单拿出来了。
卢晗之说得没错,他这位族兄果然是心细如发。
沈云绾接过礼单,一目十行地扫过。
卢飞白准备的礼品若是送给关系普通的人自然适合,但若是送给关系亲近的人,就稍显减薄了。
沈云绾让翠屏取了笔墨,在礼单上又添了一匣珍珠,一匣红宝石,一对羊脂白玉的如意,还有前朝的一对竹石芭蕉纹梅瓶,这才让翠屏递给了卢飞白。
“卢长史等下开了王爷的库房,让人照着礼单上准备。”
“下官遵命。”卢飞白退出了书房。
“王妃,这位卢长史虽然不如周春晖八面玲珑,可是却沉稳、谦逊,奴婢看,倒是胜出周春晖许多。”
从前翠屏就不喜欢周春晖的油滑。
仗着自己做过王爷的伴读,就敢不把王妃放在眼里,亲戚又如何?臣子便永远都是臣子,就该守臣子的规矩!
“还是再看看吧。”
沈云绾轻笑一声。
“让你背的关系表都背下了吗?”
翠屏连忙点了点头。
“回禀王妃,奴婢都记下了。”
“以前王府里的情报网一直由卢晗之打理,如今他这一走,提上来一个本宫完全不熟悉的宋阡陌,所以,本宫决定派你去襄助宋阡陌,翠屏,你可不要让本宫失望。”
沈云绾需要在王府里安插自己的人手,这样才不会陷于被动。
毕竟,每个人都有私心,就算萧夜珩的一颗心完全是向着自己的,但是他的手下会不会有其他心思,沈云绾一无所知。
所以,安插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便至关重要。
翠屏没料到自己会被王妃委以重任,心头除了巨大的狂喜之外,还有着一丝惶恐。
“王妃如此信任奴婢,奴婢永生难报。奴婢就怕做不好,辜负了王妃的期望。”
“翠屏,每一件事都是从零开始,本宫相信你可以。若是有什么不懂的,王府的竹林后边不是还住着涂山先生吗?”
沈云绾弯起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总不能让涂山先生在王府吃干饭。”
“奴婢明白了。”翠屏激动极了,虽然一直在努力压抑,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从此以后,自己就不仅仅是局限在内宅里了,外面的一片天地也能任由自己施展。
翠屏啊翠屏,你何德何能,能遇到谨王妃这么好的主子!此生有王妃如此赏识,就是死也值了。
翠屏心里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自己是女子又如何,照样可以跟男子一较高下!
从今以后,自己愿为谨王妃肝脑涂地。
沈云绾看着翠屏摩拳擦掌地走了,眼睛里浮上了一丝笑意。
这个时代,女子欠缺的并不是眼界和心胸,而是缺少一个历练的机会。
以前的紫竹只是龙影卫里一个没有名字的杀手,而今,她已经是后宅女眷的座上宾了!
希望翠屏也不要让自己失望。
沈云绾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目光望向墙上的画作。
若是萧夜珩知道了这个消息,他会支持自己的决定吗?
还有宋阡陌,让他和一个女子共事,宋阡陌会不会有所抵触?
若是宋阡陌撂了挑子,自己又当如何?
这是眼下沈云绾需要优先考虑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