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珩的掌心传来了一道难以忽视的触感。
这让他想起祖母曾经养过的一只白猫。
它有着蓬松、柔软的毛发,一双一蓝一绿的鸳鸯眼,总是窝在靠窗的罗汉榻上,眯着眼睛,一副慵懒的模样。
萧夜珩从来都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
可是那只白猫却对他很亲近,有时候会跳到他膝上,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掌心轻舔,可是那种感觉,却和现在截然不同。
萧夜珩只觉自己的掌心似是被羽毛刮过,酥酥的、麻麻的,让他的四肢百骸都泛起了一股难耐的痒意。
他无法自控地咬紧下颚,整个人如临大敌,浑身僵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然而,下一刻,他全身的力气又像是被人抽掉了一般,似乎连骨头都是软的,如此反复,满心的甜蜜反而变成了一种酷刑。
沈云绾满心满眼都是萧夜珩掌心上的伤口。
她温柔地将萧夜珩掌心的血珠一一吮去,抬起头,唇畔刚浮上一朵笑靥,突然,整个人如同石化。
天啊!天啊!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理智逐渐回笼,沈云绾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件事。
她一张俏脸仿佛被蒸熟了一般,面颊布满了红晕,一双湿润的眼睛羞耻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连跟萧夜珩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萧夜珩见她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心底软得不成样子。
此刻,萧夜珩的心中萌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永远地将她护在怀中:“绾绾,我去求皇祖母给我们赐婚。”
沈云绾被萧夜珩的一时冲动吓住了,羞窘的情绪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想也不想地说道:“不行。”
“萧夜珩,你仔细想想,如果让陛下知道了我和你的关系,他不可能容忍你活着。”
萧夜珩性情隐忍,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在皇帝多年以来明里暗里的打压下挣得一线生机,可是现在,他却不想再忍耐了。
“绾绾,我想让你名正言顺地站在我身边。为此,我会不惜代价。”
前有李知非,后有盛飞羽,现在又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莫小雨,只要绾绾成为谨王妃,那些人自然会识趣一些。
突然被求婚,沈云绾只想打消他的念头:“萧夜珩,可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然而,萧夜珩这次却是决心已定。
他的目光染上几许嘲讽:“只要父皇活着一天,就永远不是最好的时机。”
接着,他的目光换上了认真,一脸郑重地承诺:“绾绾,我会保护好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好……”
萧夜珩,怎么就说不通呢!
沈云绾只能极力安抚他:“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沈云绾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最好的时机,但在这个节骨眼上,萧夜珩去请旨赐婚,一定是最糟糕的时机。
届时,还不知道他要跟皇帝妥协到何种地步才能够脱身,何况,日后还会后患无穷!
“绾绾,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要安心待嫁就好了。嫁妆我也会准备好,通过皇祖母的手交给你,让你成为京城之中最风光的新娘子。”
天啊,萧夜珩这个念头在心里面转了多久了?怎么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自己到底该用什么理由劝说他?!
就在沈云绾左右为难之际,门外的敲门声解救了她。
“公主,出事了,太后娘娘有恙,急召您进宫。”门外传来翠屏焦急的声音。
太后出事了?沈云绾心中一惊,萧夜珩一惊抢先开口:“祖母她老人家怎么了?严重吗?”
萧夜珩这是关心则乱,翠屏一句两句话又怎么能说得清楚!
沈云绾推开门。
这么晚了,谨王殿下怎么会出现在公主的闺房中?!
台阶上面,翠屏还没来得及藏起眼底的惊讶,屋门就已经当着她的面打开了。
她连忙垂下头,默默走进了屋子。
“回禀公主、谨王殿下,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
翠屏冲着两人屈膝一礼,捡着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奴婢进宫求见太后娘娘,却被当值的太监拦住,让奴婢去茶房等着,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接着,坤仪宫就传出了召太医的旨意。奴婢发觉情况不对,溜到殿门口打探,恰好撞上了柳姑姑。柳姑姑交给奴婢懿旨时就只吩咐了奴婢一句话:务必让您尽快进宫。”
太后娘娘的病情这么严重吗?
“翠屏,时间紧急,我们上车再说。”
沈云绾说着,手指解开身上的裙衫,解到一半想到萧夜珩还在屋内,连忙拢住衣襟。
却见对方已经转过身,温声说:“我先回王府,稍后一起进宫。”
“萧夜珩,既然太后娘娘没有宣你进宫,你就不要轻举妄动。”
沈云绾能够理解萧夜珩内心的焦灼,但现在可不是他“任性”的时候。
“你放心,我保证太后娘娘一定会平安无恙。”
沈云绾的目光充满了严肃和认真。
“绾绾,现在情势不明,你一个人进宫太危险了。”
柳姑姑没有透露任何消息给翠屏,一是来不及交代,第二说明此刻坤仪宫内的局势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萧夜珩,你去了不仅帮不上忙,还会让你成为太后娘娘的软肋。还是说,你不相信我?”
沈云绾眼见无法说服萧夜珩,只能用上了杀手锏:“你觉得,我会伤害太后娘娘吗?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绾绾,我当然相信你,只是……”
萧夜珩话还没有说完,翠屏双膝一矮,直接给萧夜珩跪下了:“谨王殿下,您就听公主一次,否则,太后娘娘就算转危为安,听说您无召进宫,恐怕激动之下病情又会加重……奴婢恳请殿下三思!”
“萧夜珩,总之,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头,要是让我知道你敢阳奉阴违,大不了我们一起去做亡命鸳鸯!”
沈云绾故意把话说得很重。
萧夜珩心弦一颤,终于冷静下来。
“抱歉,绾绾,我等你回来。”
见到萧夜珩冷静下来,沈云绾心头一松,朝他露出一朵笑容:“相信我,太后娘娘会平安无事的。”
接着,她绕到了屏风后,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一身宫裙,朝翠屏吩咐:“我们走。”
……
马车上面,沈云绾抬手揉了揉额角:“到底怎么回事?”
就算坤仪宫戒严,以翠屏曾经在宫里的经营,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听不到。
除非,有些话,是不好当着萧夜珩的面说的。
“公主殿下,奴婢不敢瞒您。奴婢进宫以后,发现坤仪宫大门紧闭,奴婢连殿门都没法靠近,只能去茶房等着太后娘娘召见。这期间,奴婢找了相熟的姐妹打探消息,据说是……是……”
“不必吞吞吐吐,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沈云绾最不喜欢翠屏的就是这一点:翠屏出身宫中,说话经常半含半露。
紫竹和青羽两个人就比她干脆多了。
“公主,据说,皇后娘娘半个时辰前来跟太后娘娘请安。在皇后娘娘进入大殿之后,殿门便合上了,柳姑姑严令不许任何人靠近。不过,奴婢的小姐妹中途被宣进大殿内,扫了一地的碎瓷片出来,全部埋在了后花园。柳姑姑严令她闭好嘴巴,否则人头不保。”
“皇后娘娘?”沈云绾挑了挑眉。
无论是宫里还是宫外,这位皇后娘娘的存在感都很低。
宫中,陈贵妃将皇后娘娘压得抬不起头,堂堂皇后,居然让陈贵妃代掌凤印,就连千秋节这样的大日子,皇后也是仅仅坐上半个时辰就提前跟皇帝告退。
至于宫外:百姓们议论的都是陈贵妃如何受宠,宸王如何风光,陈贵妃的族人如何嚣张跋扈……
至于皇后娘娘和她身后的齐国公府,就像是在世人心中隐形了一般……
一个透明人一样的皇后,却在进入坤仪宫之后,和太后娘娘单独呆了两个时辰之久,并且,将太后娘娘气到了何等地步,竟然让太后摔了一地的碎瓷片。
到底是什么样的秘密,让太后娘娘在摔碎了瓷器之后,还要严令宫女将碎掉的瓷片埋起来,明显不想让人知道她发过火。
太后娘娘这么做,说明她在忌惮谁!
会是陛下吗?难道太后娘娘害怕陛下以此为借口,废掉皇后之位,才会帮着皇后隐瞒?
那么,皇后究竟做了什么事,或者说了什么话,才会将太后娘娘气成这副模样。
甚至,柳姑姑情急之下竟然宣召了太医,为了保险,还让翠屏宣自己进宫?!
沈云绾的心头有一股预感,这其中,说不定藏着一个惊人的秘密!一切……要等自己进宫之后才能揭晓了。
“翠屏,你把这些话烂在心里头。进宫之后,我们静观其变吧。”沈云绾如是吩咐道。
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不到半个时辰,马车就已经抵达了宫门口。
等到翠屏亮出懿旨,皇宫的守卫将马车检查了一番,没有让沈云绾下车,而是直接放行。
直到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坤仪宫外面。
翠屏将沈云绾扶下车,朝守门的太监道:“烦请公公进去禀告一声,义安公主求见。”
“翠屏姐姐,几天不见,你怎么还跟弟弟客气上了。”守门的太监堆出一副热络的笑容,话里头客气极了,“请公主殿下稍等,奴才这就进殿禀报。”
说完,将殿门打开了一条缝,闪身钻了进去。
沈云绾望着守门太监的背影,两道弯弯的黛眉微不可见地蹙了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