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提前回月州了,李夫子和易阿宝在内的几名学生自然是回月州书院。
那副字的装裱工作,最终还是请了和书院相熟的一位老匠人出手,带着工具上门道月州书院完成工作。
那张纸看着陈旧脆弱,实际上老匠人检查一番之后,发现纸张其实异常坚韧,按正常流程装裱其实难度根本不大。
最后装裱成卷轴的效果也十分不错,一直捏着把汗的老匠人松口气的同时,一趟就赚到了十趟的钱,也是笑逐颜开地走了。
夜晚,书院的后院寝居室中,阿宝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同住的也是上次一起回家过年的朋友之一,这会早已经睡熟了。
在开头一段时间略微有些提心吊胆之后,易阿宝和其他人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只不过这种放松也是相对的。
这幅字一直带在身边多少还不妥当的,在书院住了快很多天之后,阿宝考虑趁着下次休沐的日子,再向夫子告个假,把字送回家里去。
易阿宝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正是容易幻想的时候,脑海中不由又想到了那胥子昌的话。
金山银山、高官厚禄、长命百岁、如花美眷.
想着想着,易阿宝就不由伸手摸向了被褥角落的木质圆筒,里面装着的就是那副字。
但这一刻,李夫子那天在酒楼中严厉的话语又浮现心头。
‘此类言语荒谬绝伦,即便真的能随意得来,岂不践踏人间公允?此等岂能是正道?’
老夫子一世都未能进入官场,大半辈子都在读圣贤书,都在教育学生,虽然知道官场的黑暗,也清楚世间有诸多险恶,但至少在学生这,他的这些话是振聋发聩的。
同时刻,城中东街旁居民坊内的屋子中,胥子昌盘坐在静室之中。
此刻的胥子昌浑身气息晦暗不明,脸上身上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隐约间,身边仿佛有声音浮现。
“哎呦.不过是一个凡人,手持此等宝物也是暴殄天物啊!”
“口说无凭,将利益摆在人眼前的话,几人能够抵挡呢?”
“纵然直接拿走,又有何妨呢?”“临摹一个给他,谁又看得出来呢?”
“你这样,算什么仙道逍遥啊?”
“如何比得上公孙寅?哈哈哈哈哈.”
胥子昌眼皮快速抖动,周身汇聚的灵气仿佛显现,形成一些个肉眼可见的怪异样子,正在一点点向他靠近,而他也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
下一刻,胥子昌猛然睁开眼睛,房中置物架上一个厚重的剑匣刹那弹开。
“铮~~~”
嗖~
一道剑光到身前,胥子昌手运剑指怒从心起。
“妖孽受死——”
剑光在胥子昌身边舞动,将周围灵气切割,那些灵气凝聚的怪异样子纷纷被绞碎,有的竟然在此刻浮现声音。
“哎呀,好吓人啊.”“快跑呀”
剑光划过身前,带动胥子昌的衣衫,原本汇聚的灵气也散溢流失,飞剑也悬于了他身前不再有动静。
“嗬,嗬,嗬,嗬”
胥子昌微微有些喘息,不由用手捂住了胸口,一股气闷的感觉始终不散,那天想要强窥《乾坤变》全篇所带来的反噬更加重了自身的状况。
一时间,胥子昌的意识都显得有些昏沉,显然刚刚的对抗其实损耗不少心神之力。
若能得到那副字,且不说参透其中无穷奥妙,即便只是摆在身边,也能镇压外邪吧?
这种念头在胥子昌心中几乎难以抑制。
不知过去了多久,胥子昌伸手想要去抓住飞剑。
“嗡”
在胥子昌握住飞剑的这一刻,剑身竟然微微震动,带起一阵锋鸣,剑光上的寒意让胥子昌猛然一个激灵。
——
月州书院中,一股模糊阴寒的灵风穿过屋廊,一些枯草,扫动一些残雪。
这风吹过后院到达书院学子们的寝居室外,显现出一个肉眼不可见的模糊身影。
这身影虽然看似模糊,但隐约间竟然和胥子昌有几分相像。
就像是根本不需要如何寻找,这身影就已经来到了易阿宝所在的寝居室外。
“呜呼.呜呼”
书院的夜晚带起了一阵呼啸的寒风,内部的竹子都不断摇摆沙沙作响。
易阿宝所在屋子的窗户忽然“啪嗒~”一下被吹开了。
一个黑影好似恐怖的厉鬼从窗户进入,伸长了胳膊,用指甲尖锐的手抓向易阿宝,口中发出沙哑可怖的声响。
“拿命来”
易阿宝身子猛然一抖口中“嗬”了一声就惊醒了过来。
喘息之中,易阿宝看向室内,虽然昏暗但勉强能视物。
窗户正在风中“啪嗒~啪嗒~”地摇摆,外头也是风声呼啸,恍若鬼魅哭泣
但室内并无什么异常,更没有什么鬼怪。
“呼”
易阿宝长长出了一口气,只是个噩梦
躺了一会,阿宝看了看轻声打着咕噜的同窗,还是自己掀开被子,拖上鞋子走到窗前。
看了看将窗外之后,阿宝将窗户关上,并顶住插销,心中也更安定了几分,赶紧回到床上去睡觉了。
屋外的廊道上,胥子昌贴墙站立,手中握着长剑,也长长松了口气。
又过去好一会,胥子昌才动身准备离去,但还是下意识经过了易阿宝的窗前,他看向窗户方向,好似能看穿油纸和木框,看到里面熟睡的两人,甚至看到那一幅已经装裱完成的字。
近在咫尺,近在咫尺.
犹豫再三之下,胥子昌还是消了叫醒易阿宝的念头。
随后胥子昌御风离去,却也没有回住所,而是独自走在大街上,袖中飞出一个酒壶,被他抓在手中。
就这么边走边灌酒,既不吐纳灵气也不引动法力,恍若只求一醉。
最终在城内一个池塘边,胥子昌躺在下塘的台阶上不断灌酒,那酒壶壶嘴细长,明明不大,却好似有倒不完的酒。
“咕噜.咕噜咕噜”
胥子昌不断吞咽酒水,一点不见停下。
喝了好一会,胥子昌脸上才初现一点红晕,距离酩酊大醉还相去甚远。
“呵呵呵呵呵呵呵此等劣酒,难求一醉.”
躺在地上看着天空星辰,胥子昌缓缓放下了手,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随着时间推移,天空的星辰越来越不明朗,渐渐被淡淡的云雾遮挡,云雾越来越浓,渐渐看不清星月。
胥子昌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不由笑了一声,但随即心头一动。
袖中飞出一张卷轴落到胥子昌身边,他抓住将之缓缓展开,画卷上的是一个衣若轻纱的妩媚少女。
年少轻狂之人,十五六岁的年纪,如何能不春心萌动呢?
心中这念头一起,就有些抑制不住了,胥子昌虽然还在做着挣扎,但倾向却越来越明显。
这会天已经蒙蒙亮了,天上凝聚的水气却渐渐产生变化,并在这一刻下起了小雨。
雨水落到了大地上,落到了月州城内,落到了街道上,落到了池塘中,带起一片片涟漪。
而这份凉意自然也点落到了胥子昌身上和脸上,让他刹那间恢复一些清明。
似乎是因为雨声掩盖了其他声响,似乎是因为心绪紊乱使得胥子昌失了明锐,他竟然没察觉到岸边多了一个人。
直到这个人开口说话。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胥子昌撑起身子看向岸边,发现竟然有一个穿着青色深衣的男子站在池塘边,也不打伞,任由细雨淋到身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胥子昌看来,男子转头望向下塘的台阶处。
“此番雨水落,冰雪自消融,润田于地而生发新年之邪,见此既是缘法,也是劫数已至.”
以胥子昌身为仙修的目力和神念,自然不会看不清来人样貌,他愣愣看着男子,那花白长发在春雨之中好似带着波光。
虽气数不显,但有这份气度在身,又在此情此景之下出现,更隐约带起几分气机交感,胥子昌如何能不知对方极可能是仙道中人。
“是啊,劫数已至,道友所言甚是,胥某劫数已至.”
那男子笑了笑,长袖甩动负手在背。
“非也,我所说的劫数,并不是你的,而是我的,雨水之劫终于来了啊,呵呵呵呵呵”
胥子昌微微失神,闻劫数竟显喜色?这位道友莫非是痴魔了?
“噗通~”一声。
身边的池塘被一块石头炸开水花,更有一些飞溅到了胥子昌脸上。
胥子昌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看向身边池水,依然水波动荡,再看向另一侧,几个孩子正争相逃跑。
“哈哈哈哈哈他醒了!”“快跑快跑!”
“等等我——”
从孩子们逃跑的样子和身边的情况看,应该是他们见池塘边有人睡着,所以动了恶作剧的念头,用一块石头打在水上把人惊醒。
很显然,孩子们成功了,胥子昌被惊醒了,但他却没有恼怒,更不可能去追那几个顽童。
胥子昌愣愣看着天色,此刻天光已经大亮,周围也没有下雨了。
我,竟然醉了?
那么昨晚看到的人,究竟是梦是幻?究竟是不是仙修道友?
还是说,根本就是梦魇魔念所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