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易阿宝说有伯爷爷的墨宝,旁人赶忙求他拿出来看看。
“易兄,既然有的话,可否容我等一观?”“对啊阿宝,给我看看啊!”
“不给我们看看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吹牛呢?”
阿宝皱起了眉头。
“就是有些麻烦.”
本就已经被勾起了好奇的另外几人顿时连连催促恳求。
“有什么麻烦的啊?”“阿宝,是你说你伯爷爷书法造诣很高的。”
“是啊,伱把我们的好奇心都勾起来了,明明有墨宝却不给我们看,这是何意啊?”
阿宝现在心中多少有些尴尬和忐忑,刚刚话说得太满了,其实伯爷爷的字他上一次看也已经几年前了。
万一要是朋友看了觉得字也就那样呢?
写得是漂亮,可万一比不过夫子呢?而且还染了一滩墨的,有些拿不出手
“阿宝,你不会真的是吹牛吧,现在不敢给我们看了?”
被连连恳求又被这句话一激,阿宝一咬牙还是点头了。
“行!看就看,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取来!”
“那太好了!”“快去快回啊!”
“等着!”
阿宝说着起身打开书房的门,出门后赶紧关门将寒风挡在外面。
书房内的几人这会又议论开了。
“你们说易兄是不是在吹牛啊?”“这,我看不太像啊,不过他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确实。”“唉,等会就知道了!”
“可是你们听过姓易的书法大家么?”“而且还是在世的.”
“好像.不曾听过吧。”
另一边,阿宝已经从书房出来,穿过院子到了另一侧的厢房,这会前院还在喝酒聊天,父亲也没有回房。
阿宝推开父母的房门,不用点灯也能找到房间角落的那个陈旧的老箱子,那是老宅未拆的时候就留下的,里面装着太爷爷的一些东西和伯爷爷留下的东西。
实话说这箱子里的东西,易保康和易勇安两代人基本都不会去动,也早就说过是留给阿宝的。
所以阿宝也不觉得自己拿来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打开箱子直接取了陈旧的漆红木盒,然后快步回了书房。
书房内的人正在聊着天,突然看到门被打开,阿宝抱着个漆红木盒回来,顿时全都凑了上来。
“拿来了?”“在里头?”
“当然在里头了,让开一些!”
阿宝说着走到书案前,将木盒放上去,一群人就盯着盒子看。
这盒子暗红色,漆面都掉了不少,但掉漆的地方也都包浆了,看着很有些年头。
而且见阿宝十分郑重其事的样子,边上即便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人也严肃起来,很像是面对夫子的考核。
阿宝掰开锁扣,小心地打开了木盒,里面存放的是两支旧笔,一方破损的老砚台,还有一张卷起来的纸张,明显有墨色痕迹。
阿宝小心翼翼将那张纸拿出来,然后放在书案上缓缓展开,纸面虽被墨水浸染了大半,但其余可见的文字却也展露在众人眼前
只是看到这一篇文章,包括阿宝在内的众人,心神便很快被文字所牵。
浮云轻摇,灵气逼人,铁划银钩,动若游龙
作为月州书院的学子,也算看过不少名家之作,院中夫子很多也喜欢书法,甚至要求学生临摹一些字帖,对书法自然是有一定鉴赏能力的。
可眼前的字却带给人一种特殊的震撼,哪怕是曾经见过很多次的易阿宝都不免心中震动,每一次看伯爷爷的字,都觉得和上一次不同,每一次都能被惊艳到!
“这,这是易兄你伯爷爷的字?”
“我,我怎么觉得这字,比书狂燕沁的真迹,还要好,是我错觉么.”
“只怕有此感觉的不只是你”“无以复加,无以复加!”
“但是好可惜啊,怎么就让墨给泼了啊!”“哎呀,痛心疾首啊!”
阿宝还没说什么,边上几人已经一顿捶胸顿足。
“好想看看全篇啊!”“如此墨宝在前,却不能一睹全貌,唉!”
“唉,为什么会染上这么多墨啊?”
阿宝自己也才从震撼之中回神,他对几个朋友的反应还是很满意的,听到此言不由回想当初。
“当年我小时候,伯爷爷在家中大堂内写字,快写完的时候,桌子腿断了,桌上的东西都掉了,墨就泼到了字上”
几人是围着纸张看了又看,惋惜之情和渴望之意都溢于言表。
“易兄,你伯爷爷,他人呢?”“是啊,你伯爷爷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回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求一张墨宝啊?”“我也要!”
“还有我!”“易兄,我家有一个小妹,只比我小两岁,虽年纪不大却已经生得如花似玉,将来”
阿宝头都大了,赶忙摆手。
“别别别别,别说了!我哪能做得了伯爷爷的主啊,再说他都很多年没回来了”
“那上一次你伯爷爷出门再回来,是多久啊?”
有人这么一问,把阿宝弄得一时失语,好一会才硬着头皮回答。
“好像.是几十年吧.”
“啊?”“什么?”“几十年?”
旁人怀疑自己听错了,但阿宝面露苦笑,这确实是事实啊。
看到阿宝这样子,几个朋友也有些颓然,但也还抱着希望。
“易兄,老实说吧,你伯爷爷到底是谁?”“对,是何方神圣啊?”
“就凭这字,燕沁若是还活着并且看到了,绝不可能有脸狂妄到说出大庸三百年书法独钟他一人的话!”
“虽有些夸张,但我觉得张兄说得对!”
“同意!”“附议!”
“呃,阿宝,你就告诉我们呗,咱们什么关系,绝不会出去乱说的!”
“是啊,告诉我们呗!”
对于自己伯爷爷如此受到认可,阿宝既高兴又自豪,脸上也显出几分得意。
“伯爷爷倒是也没说过不准我告诉别人,我爷爷原名叫易翰林,后来才改的名字,而我伯爷爷一直都叫易书元!”
“易书元?”
一听“翰林”“书元”两个名字,几人就明白是哪两个字了。
“嗯,主簿大人给我看过他那装裱的一首诗,也是我伯爷爷写的,所以我知道伯爷爷除了本名,还有一个名号叫易道子!”
旁人微微点头,以“道”为号,是自诩技近乎道了么,可确实有自傲的本钱。
但搜刮一切记忆也没想到过有关这两个名字的事情,只能说应该是隐士了。
“话说回来,这字帖上的词叫什么?”
“伯爷爷没留字,但我爹当年问过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叫《乾坤变》。”
“乾坤变?”“今年除夕真是值了!”
“是啊.”
几人都很兴奋,这明显是一个大有故事的隐士啊,没想到自己同窗家里这么有来头!
“易兄,这字为什么不装裱起来?”“是啊,这等拙劣的保存方式,你不痛心?”
“对啊,就这么放着,保存不了多少年就会坏的!”
“装裱一下吧?”
众人鼓动之下,易阿宝也觉得确实应该装裱一下这张字,毕竟本就是旧纸,都已经泛黄了,还是应该妥善保存的。
——
装裱字画可不是一群十五六岁的书院学生能操作的,别说是易家没有相应的工具,就算有,如此珍贵的字也不敢自己随便上手操作啊。
在问过老爹和爷爷,并和朋友们一起说服两个长辈之后,包括易阿宝在内的六人到大年初二就匆匆出门,直接乘坐马车到了元江县城。
新年的城内到处都很热闹,更少不了各种摆开的书画摊位。
不过六人当然不可能随便找个路边摊就让人帮忙装裱字画,月州书院可是有老家在元江县的夫子的,这种事找夫子肯定靠谱得多。
易家之前也给这边的夫子送过礼,易阿宝还是知道夫子家在何处的。
六人下了车就一起去寻夫子,手上自然也不能忘了礼物,不过都是以吃食为主,这会他们一个个都十分兴奋。
“你们说李夫子若是看到这字,会不会大吃一惊?”“那还用问?”
“嘿嘿嘿,等不及看到他的样子了!”
过街穿巷一阵走,六人很快到了城中一个居民坊的一座小院门前,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地敲响了门。
“咚咚咚”“咚咚咚”
几声门响之后,一个大概三十上下的男子开了门。
“你们是?”
男子才问出问题,六人就都看到了他身后屋前正望向门外一个老者,顿时一起向着内侧躬身作揖,并且异口同声道。
“学生特来给李夫子拜年了!”
“好好好,有这份心就好!快请进来,今日就在这吃顿午饭如何?”
老夫子笑容满面,新年期间有学生特别上门来拜年,尤其家中还有其他客人的情况下,还是很长脸的。
“谢夫子!对了,这是给您带的糕点!”“这是果脯!”
“还有两斤佳酿!”
“哈哈哈哈哈”
老夫子看向六个学生只觉得分外顺眼,亲自过来招呼几人入内。
夫子家自然不可能有如今的易家大,但比起寻常人家要好不少,六人入内的时候,家中其他或坐或立的客人也张望过来,得有七八个呢。
不过显然对比其他客人,老夫子这会更偏向于招待难得上门的学生。
不过家中没有专门的书房,就在客堂内腾出桌子招待,这会里面摆着三张大方桌,一会吃饭也是在这。
茶水点心招待外加一番寒暄过后,六个学生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来意。
老夫子听闻也是分外诧异。
“装裱匠人?家传字画?”
六人来时商量好了,只说了易家的家传字画,不讲明是易阿宝伯爷爷写的。
“是的夫子,那字实在绝了!”“非书中圣手不能成就!”
“对啊,燕沁在世都未必敢与之对比!”
一听到这,老夫子顿时瞪了说话的人一眼。
“休要胡言乱语!既然带来了,让老夫看看吧!”
旁边一些个聊天的客人也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显然不少都是懂文墨的,这会也乐呵呵看着这边。
阿宝将带来的一个木匣子打开,里面正是单独存放的那张纸,他和边上几个朋友一样,脸上都带着笑意。
当纸张缓缓展开,纸面上的文字清晰展露,老夫子的瞳孔都不由扩散。
旁观的客人中也有人同样陷入呆滞。
好一会,老夫子才略微回神,开口的声音已经带着颤音。
“好,好字啊这,这.这是哪一位名家真迹啊?这字迹,浑然天成,浑然天成啊!唉,可惜啊可惜,竟墨染半边,不得全貌,可惜啊”
“家传字画,留墨之人似乎并不想广为人知。”
老夫子微微皱眉但也点了点头,视线舍不得从字上移开。
“那此篇可有名称?”
阿宝身边的一个人赶忙争着回答。
“有有有,此篇名为《乾坤变》!”
老夫子闻言抚须长叹。
“燕沁怕是确实写不出这样的字.这种笔迹老夫从未见过,这位名家的存世之作怕是极少!”
这字灵动非常又大气磅礴,似乎锋芒毕露,又显浑然内敛,字迹乍一眼看着不算太旧,再细看又好似古已有之,仿佛蕴含千变幻化,更好似灵光闪耀
老夫子此生从未见过这样令人心驰神摇的字。
“此篇纵然有缺,却也更显珍贵,老夫敢断定,哪怕是那位名家的作品之中,此篇也绝对非比寻常,字字千金!也千金不换啊.”
一旁的客人中,有一人见此字本就已经目不转睛,再听老夫子点评,更是心中震撼。
这一张被墨染的字,是价值连城啊!
在众人连连赞叹之余,这位宾客悄悄将李夫子的儿子拉到一边。
“李兄,这等好字,确实需要好好装裱一下,不过这纸张泛黄陈旧,怕是经不起折腾了,一般的匠人若是操作不当,定会损坏了这字,那就是大罪过啊!”
李生发知道这位朋友开文房店,也懂一些其中门道,便问道。
“莫非刘兄想要帮忙装裱?”
那客人赶紧摇摇头道。
“别的字画也就罢了,这一张我可不敢,而且元江县这种小地方哪有什么好匠人啊!我在月州认识一位高明匠人,甚至能重裱古画而丝毫不损,融入其中看不出差别,我看此事找他出马才稳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