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陶太公带着笑的声音,两位护法神将转身看去,这个时候月亮已经落下来,大日升起,冬日的阳光,总是带着些凉薄的味道,穿过残留些积雪的山间,蓝衫少年抬手拨开松枝,身上还残留着跨越数十里,遁地而来的神韵。
那些灵兽都认出了这个少年人。
尤其是那一只小鹿,蹦蹦跳跳地过来。
蹭着他的腿。
两名神将彼此对视一眼,眼底有狐疑之色,他们都一下看出来,眼前这个少年的道行不高。
但是身上那种地祇神韵却是真实不虚,做不来假的,也都上前行礼,口称山神。
齐无惑回礼:“你二位是……”
两名神将被吓了一跳,朝着两侧避开,不敢受这一礼。
陶太公抚须笑道:“他们两个,一个叫做吴鲁宁,一个叫康林昌,都是两百年前的武将,死后葬于此地,因为元气元精浓郁,被召为神将,和地脉相联,庇护此地也有百年了,平日都是他们调理地脉,驱逐妖鬼,若有大事出现,才是山神出面的。”
陶太公一一介绍过去,而后拉着齐无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感慨道:
“他果然将位置传授给你了啊。”
“你我倒是可以好好来往。”
“不过,以你的性情,也不会在这里久留吧。”
老人摇头叹息,看着少年腰间的令牌,回忆他那一句愿不得解脱,心中感慨。
看着那山神逐道而去,又想到眼前这蓝衫少年,或许几年后也会如此,何等潇洒,相比起来,自己虽然得到了五百年的寿元,但是也只是龟缩于一地,所谓的逍遥自在,在这些真正的修行者眼中,或许也只是冢中枯骨吧,想到此处,又是惆怅。
一时甚至于有种也要追逐大道而去的冲动。
但是想到大道艰难久,这个念头也只是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就被压下来了。
罢了,罢了。
勿要求道。
或许死在路上呢?
还不如安稳五百年。
老者压下了那偶尔浮现出来的,年少修行的岁月,只是抚须笑着将山神们该做的事情和齐无惑说了一遍,一路徐行,走到了山边,老人指了指那边的城镇,道:
“山神符印可以让你把握到地脉的流动,在这鹤连山自是由你掌控的,但实际上,哪怕是其余地方的地脉,你也可以借道而行,施展土遁之术。”
“不妨一试。”
齐无惑看着远处的家,摇头婉拒,笑着道:“还是走下山去吧?”
他向三位土地公告辞之后,又揉了揉身后的那些灵兽,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两名鹤连山的护法神恭敬站在身后,道:
“山神请吩咐。”
齐无惑回答:“我刚刚接过了好友的符印,领了这山神的位置,还有很多事情不适应,可能需要两位将军帮忙。”
两名护法将军行礼:“不敢当。”
“分内之事!”
齐无惑能看出来,那些灵兽单纯是因为没有来了一位恶客作为山神而欣喜,这两位山中的护法神将则是有些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资格承担起山神的职责,但是如此也是常理,齐无惑道:
“我刚刚成为山神,这几日会第一次讲述道法,到时候还请两位也一同前来。”
他平日和几位土地闲谈道门五术,又得到了澹台煊的《成仙录》和山神的修行笔录。
虽然不是超凡脱俗,但是为山中的灵兽讲述修行的基础,并不是什么无法做到的事情。
两名护法神将一怔,看他年岁,心中多少有些轻视和不以为意。
但是表面上还是极为恭敬,行礼道:“是!”
齐无惑微微一礼,又和陶太公等三位地祇寒暄几句后,挥手向着那些灵兽们告别,而后转身走在山路上,飞鸟群兽相送,渐行渐远,脚步轻捷。
申洪学站在陶太公的身后,道:“奇也怪哉,能遁术,为何不用?”
陶太公道:“你懂什么?”
“这正是高明之处啊……”
老人感慨。
申洪学疑惑:“高明在何处?”
陶太公道:“高明就高明在……”
老者顿了顿,似在组织语言,最后道:“他明白道和术的不同,山神的遁术法门也不过是外物,而他还谨记着自己是人这一点。”
“明悟本相,不为神通所累。”
“厉害,厉害啊。”
申洪学疑惑,可是见到骆一真也如此点头。
沉默,总觉得不能在此丢了面子。
于是点头颔首:“确实如此。”
三位地祇在护法神和其余的灵兽们面前,负手而立,看着走下山去的少年,齐齐点头:
“厉害啊!”
齐无惑回头看着山神们送别自己,看到他们点头,疑惑不已。
摇了摇头,继续下山,在下山的路上,顺便捡拾了柴火,比起以前每次捡柴还需要弯腰,现在只需要捏一个法诀,便可以换唤一阵风来,很快就捡好了不少,用绳子捆成了一捆,掏出一把刚刚捡来的松子,展开手,让一只松鼠落在手上。
那只松鼠送了他好些的冬果,齐无惑在衣服上擦了擦,啃一口,冻了的水果,触感津甜。
“留一个给老先生吃吧。”
“走下山的话,可以捡些柴,还方便去买些肉。”
蓝衫少年想着。
遁术没有练好的话,突然出现,是有些吓人的。
在齐无惑买肉的时候,那个粗狂的屠夫顺手给齐无惑加了些肉,然后拿着干了的荷叶一包,扔给齐无惑,道:“拿去吧,小家伙最近有些收入了啊,哈,能买起肉了!”
齐无惑笑着道:“是苏先生给了些钱。”
屠夫恍然:“苏先生啊,哈哈,那是个好人。”
齐无惑要走的时候,那屠夫忽而唤住他,道:“对了,小子。”
“你是不是和那几个穿绸缎的有什么冲突?他们最近总是说你无礼,搞得很多人都觉得得和你拉远关系了。”
屠夫盯着他:“出什么事情了?小子你没做亏心事吧?”
齐无惑回答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
屠夫咧嘴一笑,道:“那就好,哈哈,抬头对得起天,低头对得起祖宗,就没啥事儿了,因为这事情就和你拉开距离的,那也不是什么相交的人,管他们去死!臭小子,你在这镇子里长大的,喝了这里的水,就是这里的人,老子会盯着你看的,不要学坏啊。”
“给——”
屠夫扔过来一个荷叶包裹。
里面是些搅碎了的精肉。
“再过些时候就过年了,给你的,吃点肉。”
“年轻人,要长好身体。”
“读书不吃饱怎么能行!”
齐无惑怔住,拱手道:“多谢张叔。”
有人来买东西了,那屠夫低下头开始忙活,闻言就只是摆了摆手,笑骂一句:
“去你的,文绉绉的!”
齐无惑笑着告别,顺着道路回去了,老者还在泡茶喝,看到那蓝衫少年带着笑意地走过来,抚须招呼他,少年人拿出来一个包裹,里面正是那几个冬果,长得多少有些不美观,还有虫蛀过的痕迹,老者笑着问道:“从何而来啊。”
齐无惑答道:“是山里的松鼠朋友送来的。”
老人大笑,拿来一个擦了擦,吃了一口,道:“甜啊。”
“嗯嗯,是很甜啊,这些因为看起来不怎么好看的果子,总是能留到最后。”
“如果运气好没有腐烂掉,冬天雪落下来冻一冻,味道会更好的。”
齐无惑指了指包裹,道:“今天隔壁做屠夫的张大叔送了些肉,可以试试看包子,虽然听说还有饺子和馄饨,可是没有吃过,所以不知道该要怎么做,包子的话,我是吃过的。”
老者看着齐无惑。
在他来之后,这个少年似乎对做饭菜都有了更多的热切专注。
一个人吃和两个人吃,似是有天差地别似的。
老人叹息一声,吃完了果子,忽而道:“不过,我也快离开了。”
齐无惑动作微顿。
老者抚须垂眸,笑着道:“老夫平日云游天下,不定会在哪里,你我缘法已尽。”
“算算时间,也该走了,不过按着我的性格,离开之时,该有些小礼物送给你。”
老者看一眼果实,笑着招手道:“你且来。”
“让你答一题。”
“看你能从我这里拿走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