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日上三竿,而兰柯佩尔还没有起床。
“呃……呃……唔……唔……”
勉强从床上挣扎着爬起身,血魔的眼神中倦意未散,并且带着一股深刻的无奈和敬佩——昨天估计又是阿丽娜把自己送回宿舍里的。
“太厉害了……太厉害了……”
想想之前在田园上和阿丽娜说下的豪言壮语,兰柯佩尔只想给自己安上个红鼻子,这把自己妥妥地变成小丑了。
阿丽娜……太强大了……让人敬畏……
“嗝~算了~酒量这种东西……随缘就好。”
兰柯佩尔打了个嗝,自顾自地说道:
“反正适量饮酒因人而异,本质是一种享受,过于强调竞争而勉强自己反而不美。”
“我也真是的,总是有这种诡异的胜负欲。”
随后,从床上翻身坐起来的兰柯佩尔已经在考量今天的行程了。
一开始自己很想去拜访misery的,但是昨天晚上自己询问了阿米娅,现在misery正在罗德岛医疗舱里休息,自己就不方便叨扰了。
“去找小熊们吗……还是……?”
兰柯佩尔思索着,翻阅着地图。
“啊……对了。”
而就在此时,自己赫然想起,这份地图是谁给自己的准备的。
是萨沙。
而且很巧的事,上次他恰恰和自己提过,今天是他的换班时间,全天休息。
“去找萨沙吧。”
兰柯佩尔先是收起了地图,随后拨开了腰间的源石通讯机,将通讯频道切换到萨沙的线路。
得益于新切尔诺伯格如今已经清除了所有天灾遗留的源石干扰,并大量铺设了信号基站,基本上去到哪儿,通讯机信号都是满格状态。
嘀。
信号大概在五秒钟之后就被接通了。
“喂?萨沙在不在?”
坐在床边的兰柯佩尔翘着二郎腿,语气闲暇带着舒适地询问另一头。
“……领袖?”
通讯的另一边立刻传来了萨沙的声音,能听得出来,旁边似乎还有什么液体被煮沸的声音,应该是在熬汤或者烧水吧。
“是啊是啊,是我是我。”
兰柯佩尔当然也没啥好遮遮掩掩的,直接说道:
“今天应该是你换班休息的时间了吧?萨沙?”
另一端的萨沙回答:
“是的,我现在正在伊诺这里。”
兰柯佩尔闻言,立刻说道:
“介意我现在过来拜访一下你和伊诺吗?”
萨沙显然有些意外,但语气中则更多是惊喜:
“当然没问题,需要我买些什么来招待您吗?”
兰柯佩尔笑着回答:
“不用了,你们人在就好。”
……
说完,兰柯佩尔就再一次出门了,按照地图的指示来到了萨沙和伊诺的家——他们的家就在自己要的店铺的上方。
萨沙开了一间猎人小屋,而旁边的则是伊诺的乌萨斯歌谣教培所。
“萨沙,我来了。”
隔着猎人小屋的窗户就能看到萨沙在里面熬汤了,兰柯佩尔便上前敲响了屋门。
“来了,领袖!”
萨沙显然没想到兰柯佩尔的速度比想象中还要快,加速收尾了手上的工作之后,立刻奔跑过来给兰柯佩尔开门。
一听是兰柯佩尔来了,伊诺也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跟在后面。
吱——
开门迎接自己是萨沙和伊诺一起——伊诺甚至是小跑过来的。
萨沙今天换班轮休,没有穿着巡防官的制服——而是穿着一件深绿色的连帽卫衣,下半身则是水洗蓝的牛仔裤和一双板鞋。
看上去妥妥的是cityboy风格的穿搭。
“是不是不太合适……领袖?”
看着兰柯佩尔明显用眼神将自己从头到脚端详了一番后,萨沙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
“昨天晚上轮岗交接完,回家路上心血来潮进了一家新开的服装店……没想到在服务员的极力推荐之下购置了这一套服装。”
兰柯佩尔的眼神突然变松了——这才是一个乌萨斯孩子正常的衣着,而不是穿着紧致沉重带着大量战术装备的战斗制服。
“没什么……很合适,非常合适。”
“如果我在场,得给那个服务员一点小费,他真的很会推荐。”
自己又将视角放到了站在萨沙侧后方的伊诺,白发的黎博利孩子此时穿着的还是带着双月印花的睡衣,甚至赤着脚跑到了自己的面前。
看来他是刚刚从床上下来的,一路跟着萨沙跑到门口。
“身体好些了吗?伊诺?”
兰柯佩尔看着他,语气亲切地问询。
“没事的……这点风寒在乌萨斯人的骨子里转悠一下就没了。”
伊诺的语气还是有些紧张,但他还是微笑着跳了几步,说道:
“你看……兰柯佩尔先生,我能跑能跳的呢!”
萨沙微笑着说道:
“最起码把鞋穿上吧,伊诺,还有你头发上的毛都翘起来了。”
伊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吐了吐舌头,回去穿鞋子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也开店了啊……而且开店的方向和我一开始的猜想没多少区别。”
兰柯佩尔这时再次看了看猎人小屋和乌萨斯歌谣教培所,对萨沙说道。
“是啊……在您解放并重建了新切尔诺伯格之后,我和伊诺两人也在这里要了一间店面。”
萨沙看着这两个紧紧挨在一起,空间十分宽裕的铺子,大量原木被太阳一烤,散发出干干的香味,没有半点油漆之类的味道。
“猎人小屋和乌萨斯歌谣教培所……真是个奇妙的组合。”
兰柯佩尔也不禁为之感叹。
“我没什么特别的才能,在塔露拉接纳进整合运动之前,我只是个在狩猎野生动物方面有些天赋的普通乌萨斯孩子。”
“这样的人其实很多,乌萨斯永远不缺猎户和猎物,在以前,我和伊诺的战争并非是乌萨斯帝国,而是我们今天的晚餐。”
萨沙的语气又是怀念又是庆幸,这时的伊诺也再次跑上来了:
“兰柯佩尔先生!哪能一直站在外边呢?快进来吧!萨沙刚刚熬了还滚烫的乌萨斯红菜汤!”
于是,两人将兰柯佩尔迎入了屋内,而看着眼前的萨沙和伊诺,兰柯佩尔在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旧整合运动的年代。
那时,在暴君塔露拉的带领下,萨沙和伊诺,便是浮士德和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他是最不该出现在战场的人。
他没有战士的坚韧。
没有贤者的博爱。
没有领袖的理想。
他甚至不像浮士德一样对战争有自己的思考。
他出现在战场上,仅仅是因为他的朋友出现在战场上,他追随他的朋友——而他只是个孩子,乌萨斯千千万万的悲剧缩影之一。
万幸的是,兰柯佩尔在那时就已经勉力克服了前世带来的梦魇,手术刀不再发颤,切除了他关于梅菲斯特这个恶毒灵魂的一切。
现在他只是伊诺,仅仅只是伊诺而已。
“……”
三人就这样,坐在小小的壁炉前,一边喝着红菜汤,一边说说笑笑,谈论着各种乌萨斯的过往。
就像是一开始阿丽娜说的那样,没有谁是全知者,兰柯佩尔对于乌萨斯有些部分的了解还不如萨沙和伊诺呢。
“……一周以后,您又要去冻原上了吗?领袖?”
很快,萨沙喝完最后一口红菜汤,对兰柯佩尔说道。
“是啊,要去见见塔露拉,而且我们和乌萨斯之前也需要找到利益纽带,而不是现在这样并不稳定的默契关系。”
兰柯佩尔回答。
“需要我的帮忙的话,请随时吩咐。”
萨沙只是给出了一个平静地承诺。
“好,谢谢你的支持,萨沙。”
兰柯佩尔回答,而就在这时,自己突然敏锐地捕捉到,旁边的伊诺的脖子上似乎带着一个中央闪烁着青色光芒的特殊颈环。
“萨沙?伊诺脖子上的这个颈环是?”
因为伊诺的睡衣是立领,所以由于角度原因,自己之前并未看到伊诺脖子上的颈环,于是询问。
“是罗德岛的哥哥姐姐们给我做的,我很感谢他们。”
伊诺语气感激地先回答了自己。
“在您离开前往雷姆必拓之后,罗德岛为伊诺也量身定制了矿石病抑制方案。”
而萨沙也看着伊诺脖子上的颈环,说道:
“伊诺的感染很特殊,源石已经和他的发声器官完全结合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罗德岛想进行切除和疗愈都会伴随有巨大的副作用。”
“于是……医生们最终决定,由抑制改为调衡,由切除改为共生。”
“这个喉咙部分带有能量稳定装置的颈环,是一种保护措施,也是为伊诺量身客制化的施术单元,但如今……基本已经不再需要伊诺施术了。”
兰柯佩尔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
笃笃笃……笃笃笃……
而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外面还穿来了一些乌萨斯孩子们的声音:
“伊诺老师!伊诺老师!我们来上今天的课了!”
兰柯佩尔笑了,一时间却又有些恍惚,说道:
“伊诺……也有了自己的学生……”
“真好。”
伊诺回答:
“我的喉咙已经没问题了,现在我可以一直,一直为大家唱下去。”
“无论您之前帮我切除的那个恶毒灵魂造就了怎么样的苦难和死亡,我也会尽力在我接下来的人生中,尽可能用相反地歌声唱回来。”
兰柯佩尔弯下腰,轻轻抱了抱伊诺,说道:
“正是如此,你现在是伊诺,不再是谁,过往的阴影再也无法纠缠着你了。”
“去吧,伊诺。”
“去教会他们,颂唱希望和未来。”
……
兰柯佩尔没有再打扰萨沙和伊诺了,自己只是挥了挥手,向他们告别——但总会再相见的。
【?夜晚无昼无光……】
【?小溪静静流淌……】
【?乌云轻吟浅唱……】
【?孩子们抱着小熊玩偶……】
【?坠入梦乡……】
那天的黄昏,白发的黎博利孩子,伊诺,和孩子们一起唱着歌来为兰柯佩尔送行。
歌声很美好,很宁静。
不再是凄美的刺,而是甜蜜的糖。
不再是冷硬的剑,而是柔软的云。
不再是蚀骨的冷,而是亲切的暖。
在孩子们的歌声中,兰柯佩尔本身的气息反而格格不入——是的,一位血魔,那让无数萨卡兹人都生厌的血脉。
可是在他们的歌谣中,兰柯佩尔在道路的尽头,仿佛正发着光。
“特蕾西娅……如果这就是你一直想要聆听的声音……如果这就是你一直坚持展望的未来……”
兰柯佩尔转身,看向他们,美好的事物如同花圃一样盛开在自己的身后。
“我会让它实现的,无论在多么……多么久远的将来。”
“死亡啊……还请您慢些追上我。”
“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