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防备金兵南下,大宋君臣已拆除黄河上的永久性浮桥。
完颜宗望急着赶来获取战马,只带了五千骑兵在身边。其中三千骑是金国骑兵,剩下两千骑是招降的常胜军骑兵。
而邓春、陈子翼这边,连五千骑都不到。
双方隔着黄河相望,害怕遭受半渡而击,想要过河都困难就更别谈打起来了。
“草料呢?”邓春质问道。
养马官说:“那边有草料场和粮仓,就是……”
陈子翼有点不耐烦:“就是什么?”
养马官说:“就是所剩无几,连养这三四千瘦马都困难。”
邓春、陈子翼亲自去查看物资,看完之后极度无语。草料其实还剩不少,但马匹所需的食盐、豆子之类,早特么被人给搬空了。
邓春怒道:“谁干的?”
养马官干脆敞开了说:“城内禁军常年吃空饷,天驷监的马匹自然也吃空额。朝廷虽然定额两万匹马,但常年不足一万匹,便这一万匹马的食料也被克扣。并非俺们不想好好养马,实在是朝廷给的食料不够吃。而且,连人的薪俸也不给足,人想饱腹还得偷吃马儿的精料。”
“这暴宋,果然该死!”邓春咬牙切齿。
自从他做了骑兵将领之后,就对马儿有特殊感情,恨不得当成祖宗来伺候。
而大宋的天驷监,仅剩那三四千匹马,居然被养得病瘦不堪。在邓春看来,从当官的到养马的,一个个都该砍脑袋问罪!
邓春和陈子翼麾下,除了正规骑兵,还有一些扈从、兽医、铁匠等后勤辅助。
众人忙活起来,把天驷监仅剩的食料,搬来让那三四千瘦马驮运。天驷监的养马官也一并带走,全军朝着东京城西边的万胜镇转移。
这是朱铭的命令,在获取天驷监战马之后,立即离开东京城附近,等待后续主力大军的到来。
最好是让金兵过河!
这些金兵来得如此快速,肯定后勤有问题。对峙时间一长,随军粮草很快就要吃完,必须把士兵撒出去四处抢粮。只要他们敢过河,那就别想再回去了。
完颜宗望当然不敢过河,他不知宋军虚实,又见到对岸有大股骑兵,得等自己的后续部队来了再说。
当然,也不是傻等着。
完颜宗望先是转移到陈桥镇扎营,就近抓捕宋国百姓做役夫,勒令他们拆毁镇上的民房,以此收集许多木料——东京城周边,由于人口稠密,树木已经被砍得差不多了。
同时,又让郭药师带着骑兵,沿着黄河搜集船只,并多寻几处合适的渡口。
局面变得诡异起来,大宋君臣们面面相觑。
南北两股敌人,居然非常有默契的各自转移,一股去了西北边的万胜镇,一股去了东北边的陈桥镇。
李纲猜测说:“金人与贼寇,必然是互相忌惮,所以都不愿渡河攻击等着后续大军来了再打。”
“这对我们是有利的,可以拖延时间等待勤王。”吴敏说道。
赵桓听闻可以拖时间,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求西军早点赶来救援。
折家军已经赶去驰援太原,种家军、刘家军、姚家军却是奉命直奔东京。
历史上,当西军抵达之后,大宋是极有可能打胜仗的。
当时金兵被吓得主力退到黄河以北,只留一些部队在天驷监构筑壁垒防御。
东京甚至敢开启城门,让百姓可以正常出入买菜买粮。擅自接近城池的金兵,被斩杀了也不敢报复,只能让使者质问赵桓。
当时,完颜宗望都已经认怂了。
然后,内斗就开始了!
先是主战派跟主和派争吵,赵桓偏向于主和派,勤王大军到了还想议和。
眼见金人被吓得不敢出营,赵桓很快又支持主战派。
姚家军为了跟种家军抢功,跑去赵桓那里进献谗言。甚至李纲都被姚平仲忽悠,害怕种师道一家独大,遂把大量兵马交给姚平仲指挥。
之前迫不及待想议和的赵桓,这时天天逼着种师道出战。而种师道还想等待弟弟的援军,有了十足把握之后再去攻打金营,他想对孤军深入的敌人来一场歼灭战。
最后没办法,李纲和种师道约定春分时进攻。
结果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八天,姚平仲为了抢功就去夜袭劫营,并获得赵桓和李纲的支持。
而主和派见主战派极有可能大胜,害怕战后自己会失去权力,暗中把姚平仲的计划提前告诉金人(白时中和李邦彦的嫌疑最大)。
姚平仲带着军队去夜袭,连破金兵几处营寨,发现里面全是空的。就在这时,金兵突然从旁边杀出来,姚平仲全军覆没,独自骑骡千里逃亡。
此战之后,主和派重新占上风,李邦彦开始主导割地赔款。
所谓的主和派与主战派,其实就是宋徽宗留下的老牌重臣,与赵桓提拔的新锐重臣之间的权力之争。
在宋军战败之后,一些新锐重臣也开始主和,其中就以耿南仲为首。因为耿南仲是东宫官员出身,主战与主和对他影响不大。
这个时空的白时中和李邦彦,已经不想着通过求和来获取权力。因为金人可以议和撤兵,朱铭是绝对不可能撤的,那就干脆捞取献城大功!
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
正当李纲凭借有限的钱粮,艰难征募青壮扩军时,白、李二人的机会来了。
张广道的大军,在颍昌府征募民夫和船只,顺着惠民河从西南方逼近东京。在抵达尉氏县境内时,派士兵划着一艘小船,护送石元公前往东京谈判。
“故地重游啊!”石元公仰头看着高大的城墙。
道明身份,守军不敢怠慢,连忙跑去通报。
金国使者,如今都还在城内好吃好喝呢。朱铭的使者自然也要款待!
很快,石元公就获得召见。
这次他显得彬彬有礼,对赵桓恭敬长揖:“川峡经略相公、川峡大元帅郎君,遥问宋国皇帝安康,恭贺宋皇登基称帝。”
金国使者无礼至极,相比起来,朱铭的使者就顺眼得多。
赵桓终于获得应有的尊重,对石元公感官极佳,吩咐道:“给贵使赐座。”
“多谢宋国皇帝!”石元公再次作揖。
赵桓已经跟重臣们商量过了,此刻带着议和的幻想,竟然开始拉关系套近乎:“两位帝姬可还安好?”
石元公说道:“两位夫人与大元帅甚是恩爱,在下离开襄阳之时,茂德帝姬已然怀有身孕。”
赵桓闻言大喜,他妹妹怀了朱铭的孩子,这下子关系就更牢固了。当即用耿南仲的计策说:“朕继位不久,许多新政还未颁行,正打算恢复本朝旧制。帝姬依旧称公主,茂德帝姬进封为秦国长公主,洵德帝姬进封为鲁国长公主。”
石元公立即说:“宋国皇帝圣明!”
宋代的公主,初封时选用美名,如茂德、洵德、寿康、宝寿之类。进封的时候则用国名,如秦国、鲁国、魏国之类。
赵桓又说:“朱经略与朱元帅在京时,朕早就久仰他们大名。可惜当时奸臣祸乱朝纲,朕身为东宫不可结交外臣,一直不能与他们把酒言欢,此真为平生一大憾事也!”
石元公顺着话头往下说:“元帅郎君也曾言道,宋国太子节俭好学、聪明睿智,与那昏君是万万不同的。元帅郎君初时不愿举兵,可昏君奸臣乱国,九州四海民不聊生。皇帝可还记得那份《治安疏》?”
“自然记得。”赵桓印象深刻,那份奏疏除了骂昏君奸臣,剩下的内容就是为太子仗义执言。
石元公感慨道:“唉,当初元帅郎君,其实想的是助太子继位。以太子的贤明,定可中兴大宋,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赵桓听了此言大为感动,甚至有些想落泪:“可惜太上皇昏聩,被奸臣所蛊惑。”
石元公说道:“物是人非,旧事就不必再提了。”
赵桓没来由的生出幻想:“现在重提也不迟,朱经略与朱元帅并未建制,一切都还有回转余地。更何况,皇妹已怀了朱元帅的子嗣。朕打算册封朱经略为汉王,秩同异姓亲王,朕以皇叔之礼相待,朱氏今后永镇川峡。赵氏与朱氏世代联姻共享大宋国祚如何?”
石元公叹息:“晚了。就算相公与郎君同意,麾下文武官员也会反对,他们都想着做开国勋贵呢。”
赵桓一怔,连忙补救:“川峡文武官员,皆封妻荫子。汉国的国相,秩同大宋太宰!”
“不够。”石元公摇头。
赵桓又说:“京西南路土地,依旧为朱氏所有,荆湖路也封赏给汉王。朕……朕再行赐婚,还有几个皇妹,已经到了婚配年龄,全都嫁给朱元帅如何?”
李纲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道:“陛下,朱氏已经杀到东京数十里外,军国大事岂能视之如儿戏?既然朱氏派来使者,还是直接谈和谈条件为好!”
李邦彦却跟赵桓的想法一样,希望能册封朱国祥为汉王,并且是拥有地盘、官员和军队的汉王。这样一来,他就可以继续在宋国做宰相,又能暗中跟朱家父子眉来眼去。
李邦彦斥责道:“李纲,你莫要多言,坏了陛下的大事!赵氏与朱氏,世代联姻,共享社稷,此大利于国家万民!”
白时中也说:“陛下,李纲此人心怀异志,他与岳父已断绝关系,拒绝前往四川做官因此而得罪朱氏父子。他阻止册封朱经略为汉王,是害怕汉王事后报复,从此不能在大宋立足!”
李纲听得都快疯了,他才是张根的女婿,他才是朱铭的连襟。
现在不再弹劾他勾结朱氏,反而质疑他阻挠朱氏封王,这他娘的都什么玩意儿?
徽猷阁待制黄潜善也说:“陛下,臣在汉中做官时,也与朱元帅有旧。当时暴民作乱,还是朱元帅救了臣一命。朱元帅心系苍生,何不也册封为王?朱经略为汉王,朱元帅为楚王,二王与赵氏世代联姻,共享社稷泽被万民,此必为千古之佳话!”
不说李纲听得快吐血,吴敏也忍不住了,破口大骂道:“奸佞小人,哪有册封两个异姓王共治天下的?”
石元公微笑不语,坐看大宋君臣的滑稽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