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净, 寂静无人的小路边,只有悠悠风,吹拂着薛梨红扑扑的脸蛋。陈西泽沉默地背着她, 沿着曲折的银杏路, 大步流星地朝着医学院走去。她趴在陈西泽的背上, 让他背着走,他后脑的短发时不时会挠着她的鼻尖, 微微痒。背部肌肉很坚实,隔着单薄的运动衫,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皮肤的紧绷。小姑娘的手臂自然地揽住了陈西泽的颈子,手腕处紧贴着他灼烫的皮肤, 触感那样明晰, 让她总有点惊心动魄的感觉。薛梨看着路边两人合在一起的黑影子,第一次觉得北区到南区其实不算遥远, 她甚至希望路更漫长些, 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就好了。夜色里远远望去,医学院的大楼像立于林中的一只逐渐衰弱的兽, 几间实验室还隐隐戳戳透着些微光芒,像野兽半睁半合的眼睛。很少有学生靠近这栋大楼,因为这里有解剖室、还有用以解剖的医疗遗体储存间,常年阴森森的, 很恐怖。以前薛梨肯定是不敢涉足这样的地方,但因为陈西泽总在这里学习、做实验, 她也觉得这栋大楼没那么恐怖了。所以她时常来这栋大楼找陈西泽, 和他相关的一切,薛梨都觉得亲切。医学院的换药室,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生涩的气味。陈西泽背着她走进去,将小姑娘放在桌台上端坐着,转身去柜子里拿了碘伏棉签一类的药物,蹲下身,小心翼翼的卷起她的裤管子。陈西泽漆黑的视线扫向她:“伤到哪里了?”薛梨抬起胳膊,露出了左边手肘的擦伤:“这儿。”“手受伤,你让我背你走了两公里?”“你又没问我。”她心虚地说,“自己误会了。”“我误会,因为你走路一瘸一拐。”“一瘸一拐是因为我穿过半个校园,从南区到北区美食街去给你买鸡腿,差点把脚崴了。”薛梨从书包里取出炸鸡袋,咕咕哝哝地强词夺理,“我这是工伤!”“你从南区跑到北区去给我买鸡腿,然后又让我背着你从北区回南区,鸡腿还让你啃得鸡都不认识了,我谢谢你。”陈西泽不再多说什么,卷起了她手臂的袖管,给她仔细地涂了碘伏,又抹上了云南白药。“嘶…疼!”小姑娘下意识地抽回手,但陈西泽没有放开,攥着她手腕更紧了些,表情很冷,黑眸仿佛凝着霜。伤口火辣辣地灼烧着,薛梨疼得不行了,使劲儿挣扎,“疼死了!”“疼就记着,跟女生打架就算了。”陈西泽冷淡道,“男生打架也去掺和。陈西泽给她上了药,用纱布轻轻地将她的手肘关节缠绕了起来。其实薛梨觉得,随便胡乱擦点药就行了,只是轻微擦伤渗血而已,没必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包扎。不过陈西泽素来谨慎,小时候薛梨每每受伤,都会来找他。被妈妈打了、跑步摔跤了、甚至削铅笔被割破手指头…
她都会委屈巴巴地跑去找陈西泽。每次都哭的像下一秒就要嗝屁了似的。陈西泽带她去包扎止血,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的伤口,哪怕…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划痕,也会给她上药,就像修复破损的珍贵文物一般。薛梨觉得,他真的很有医生的气质。她情不自禁地抬眸,打量着身边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年。明晃的灯光在他额间投下几缕刘海,标准的桃花眼,时而冷淡、时而轻佻。他的五官自是英俊,绝非是许然的苍白病弱,也不同于何思礼的清远云淡。他的眉眼轮廓间,透着几分硬朗的气质,有人间烟火气。陈西泽摆弄着她的手臂,弯曲和拉直,调整着纱布的宽松度。他如此认真的表情,让薛梨感觉自己好像砧板鱼肉,被他随意操刀,不由得…又红了脸。陈西泽漆黑的眸底没什么神情,甚至没看她,漫不经心道:“又在意|淫我。”薛梨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干咳了几声,脸颊越发红透了——陈西泽放开了她,回身将碘伏和纱布放回柜子里。薛梨目光追随着他清瘦的背影,尴尬地岔开话题,小声说:“领导,你…不夸夸我啊?”“夸你只是皮外伤,没有脑震荡?”“夸我给夏日晚会争取到一员大将呀!许然真的超级火,他来夏日晚会唱歌,肯定能给我们带来不少观众和线上流量。”薛梨坐在冷冰冰的桌台上,自顾自地八卦:“你知道那个体院的男生为什么揍他吗?”“没兴趣知道。”薛梨偏要跟他说:“谈三年的女朋友,喜欢上了许然,说分就分了!不过他真的很帅,这么帅的男生,要来跟你争夺校草之位哦。”她将手握拳比成话筒形状,举到他嘴边,“请问前校草陈西泽主席同学,你会有危机感吗?”“有。”“哇!”“我的手下因为他,变得更脑残了,团队越来越不好带。”“……”陈西泽没理会小姑娘的龇牙咧嘴,垂眸睨着她单薄的身子:“除了手肘,还有哪里受伤?”薛梨听他这意思,似乎要把她所有的伤口都免费处理了,既然能趁机白嫖,薛梨自然不客气,问道:“痛经,能治吗?”“不能,自己吃布洛芬。”“没钱,买不起。”“……”陈西泽将自己的医保卡递给了她。薛梨惊喜地接过医保卡,“能提现吗这玩意儿?”“能治脑残。”“……”陈西泽拿的是省队的薪资,自然也有五险一金,薛梨不客气的收了卡,又捂着肚子道:“最近肠胃好像也不太舒服。”“卡里没多少钱,痔疮手术做不了。”她被他呛了一下,反驳:“谁痔疮!我没有!”“没别的问题,现在可以走了。”陈西泽下了逐客令。小姑娘似想起了什么,赶紧脱了外套,露出了光洁而纤瘦的胳膊,将手臂伸到陈西泽面前,“这里,有个蚊子包,又让我挠破皮了。”陈西泽看着小姑娘这副“不薅羊毛不
罢休”的架势,随手从包里取出一瓶清凉油,涂在了她的手臂上。薛梨顺势夺过了清凉油,揣进书包里:“对了对了,我室友的青春痘,你这儿有药吗?”“我有治贪得无厌的药,想必你很需要。”“……”陈西泽眼神朝她飘了飘,她脱了外套,内里只穿着件打底的薄荷绿小吊带,吊带遮掩不住她细细窄窄的白色胸衣带子,紧紧地挂在单薄如削的肩上。她皮肤细腻又白皙,一对锁骨很漂亮,再往下,xiongbu很小,但也被紧绷的吊带衫勾勒出了明显的轮廓。陈西泽只看了一眼,就自控地抽回了视线,喉结滚了滚,嗓子明显有些干燥。他将外套扔给她:“别在其他男生面前穿吊带。”“怎么会,我又不傻。”她跟陈西泽之间,似乎早就跳脱了男女之间的亲密界限。她甚至见过他小时候楼下冲澡穿四角裤的样子。薛梨穿好了外套,从书包里取出了被啃了一半的鸡腿:“你还吃吗?特意给你买的。”“特意给我买的,被你啃的只剩骨头了。”“还剩了一半嘛,我撕下来吃的,另一块是干净的。”薛梨咕哝着说,“它太香了,一路都在引诱我犯罪。”“你一路上也在引诱我犯…”陈西泽脱口而出的话蓦地卡在喉咙里,反应过来,这种狭窄密封空间里,两人单独相处,讲这种话实在危险。薛梨还在等他继续说,一双黑眸清润澄澈,不染尘埃。陈西泽颀长的食指点着女孩的额头,将她推了出去:“薅完羊毛,你该回去了。”“陈西泽,你不回宿舍吗?”她还想和他一起走,多呆会儿呢。陈西泽从墙上的挂钩边取下白大褂:“我去实验室做研究。“这么辛苦。”薛梨看着手里的半个鸡腿,藏着想要多相处一会儿的小心机,踟蹰道,“那…那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吧。”“一个鸡腿,一包鸡米花,一瓶可乐,谢谢。”“你还真不客气!”“为什么要对你客气。”*周末晚上,学生会召开了一次紧急例会,各部门向陈西泽汇报了夏日晚会的筹备进展。外联部许舒阳狠狠地夸赞了何思礼:“全靠何同学了,给我们拉到了三个公司的赞助,其中还有超过五位数的赞助费!”干事们纷纷鼓掌,薛梨听到自己的朋友被夸赞,当然也很高兴,回头看了何思礼一眼,手掌拍得十分用力,眼角绽开笑意。何思礼很不好意思地跟薛梨对视了一眼,薛梨用嘴形说:“很厉害。”他矜持含蓄地抿起嘴角。她鼓着掌,一回头就撞上了台上陈西泽冷飕飕的眼锋,连忙放下手,安安静静地保持自己毫无存在感的状态。陈西泽望向宣传部部长:“晚会的表演嘉宾,情况如何?”邹雪柔连忙起身,向他做汇报:“文学院两个节目,诗歌朗诵和书法展示,体育学院有一个武术展示,呃,还有街舞社的节目,艺术学院目前还没
有请到,我想请一些小有名气的同学,但他们都挺忙的,档期不够。”陈西泽淡淡道:“薛梨把许然请过来了,艺术学院如果请不到人,就延长他的表演时间,做音乐串烧。”邹雪柔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望向薛梨。不只是她,所有学生会的干事们都惊呆了,没想到薛梨竟然真的能将许然请过来!要知道这位百万粉丝的超级网红,红是真的红,但是傲也是真的傲。之前视频平台组办了一个什么红人节,规格特别高,去了不少明星,但许然就拒绝了,原因是嫌酬金太少,浪费时间。许舒阳学姐回头用眼神对了对薛梨,冲她竖起了大拇指。薛梨被人用惊叹而又掺杂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围观,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有些不知所措。邹雪柔心里不太舒服,说道:“许然的出场费可不低,你们的那点儿赞助,撑得住吗?”“他说不要出场费。”“免费?怎么可能!谁不知道许然是个事业狂,每天直播从不间断,他怎么肯花费时间去做没有收益的事情!”薛梨解释道:“没有签合同,但是他的确答应了,不收取任何费用。”许舒阳见邹雪柔一直在为难薛梨,嘴脸实在难看,于是解围道:“薛梨能把这位咖请过来,就算是有偿付费、我们也要竭力满足。更何况人家还不要出场费,这是薛梨的本事,承认别人的优秀这么难吗。”邹雪柔脸颊一阵红一阵白,讪讪地不再讲话。例会结束之后,薛梨背着书包走出去,这时候,邹雪柔追上了薛梨:“薛梨,请你等一下。”薛梨停下脚步,礼貌地说:“学姐,有事吗?”“我想跟你说一声,接下来晚会参演嘉宾的事情,由宣传部对接了,你不需要再管这些事情,包括许然,我会亲自给他下邀请函。”“学姐的意思是,我不用再管这件事了吗?”“对,都由宣传部来管。”许舒阳慢悠悠地路过,听到邹雪的话,翻了个大白眼。人家费尽周折、好说歹说把这位大咖请过来了,她倒好,半路拦截,抢功抢得还真是不手软啊。“邹雪柔,你这事儿不厚道吧,许然是薛梨请来的,再怎么也应该由她去安排对接,关你什么事啊。”邹雪柔瞪了许舒阳一眼,理直气壮道:“本来参演嘉宾就是由宣传部来统一安排对接,要是有不满,去找主席说啊。”“去就去!”许舒阳拉着薛梨,“走,咱们去主席那儿评评理。”“啊,不用了。”薛梨连忙道,“没关系,许然就由邹学姐对接吧。”她是巴不得再也不要跟那个自恋的家伙接触了,之前“告白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丢死人了。真的一点也不想和许然同框,以免又被人说闲话。邹雪柔笑着说:“许舒阳,人家薛梨都不介意,你瞎出什么头啊。”许舒阳无奈地将薛梨扯到一边,好心好意地提醒道:“笨啊你,许然这样的人物,
是多么宝贵的人脉资源。你认识了他,将来学生会举办的各种节目,再要邀请他不就好说话了吗,这都是你未来晋升的筹码,干嘛平白让给她!”薛梨感激地看了许舒阳一眼,仍旧推拒道:“没关系学姐,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而已。”“难道你将来不想当部长,甚至当主席吗?”“我没有想过啊。”“话别说这么早,将来的事,谁知道呢,我看主席就挺看重你的,一直在锻炼你的能力。不管大事小事,都叫你去做。”薛梨欲哭无泪:“他没有锻炼我。”她只是一个付出了劳力不算、现在还要付出鸡腿的可怜小奴隶。然而,许舒阳却不这么认为:“薛梨,谁都看得出来,主席是在有意无意地培养你,他以前从没有对谁这么上心过,摆明了他想让你继任主席嘛。”薛梨觉得自己离主席那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玩笑着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想培养我当主席,而是想培养我当女朋友?”“哈哈哈哈你真幽默。”许舒阳拍着她的肩膀笑了起来。薛梨也咯咯地笑着,当然是玩笑的话,不过口嗨一下也很开心。然而一回头,看到陈西泽抱着手臂,懒散地倚在墙边,皮笑肉不笑——“你真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