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枫这辈子欠了两个女人的情。
正如酒神所说,像他们这种和时代紧扣的人是不配拥有感情的。
因为那对于他们而言是奢侈的。
整整四十年的时间,张子枫明明还活着,可他会去哪里了呢?
这个问题是张雪倩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时托付给白剑南的。
白剑南想过很多地方,他也去过很多地方。
只有某一天一件包裹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内。
疑惑的白剑南将包裹拆开了,只看见那是几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鱼干。
而在鱼干的旁边还有一封信,寥寥几字确实让白剑南大吃一惊。
上面是这样写的。
“曾经我认为保护好身边的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奋勇向前,独自一人替他们遮风挡雨,斩灭不详,可是在经历了很多事情之后,我才明白原来最好的陪伴仅仅只需要陪伴,仅此而已。”
白剑南冲出了大厦环顾四周,最终他看到了一个背影,一个皮肤黝黑,留着一头板寸头,穿着褶皱黄白衬衫的男人。
这男人身材修长,笑容充满着对世俗沉淀的温柔。
他看起来很年轻,可是气质却沉稳得犹如老人。
此时此刻他怀里抱着一个黑色的匣子,正坐在花台上看着白剑南。
白剑南略微惊讶,良久才回过神来,皱眉道,“这四十年你去了哪里?”
男人抚摸着黑匣子就好像抚摸着爱人一般,他直勾勾看着白剑南的眼睛,道,“你老了,白剑南。”
白剑南展开笑颜,道,“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十年怎么会不老,反倒是你除了看起来黑了一些,几乎没有太大变化,哦,对了,你气质比我还老态龙钟。”
对于这样的调侃男人只是浅笑摇头。
白剑南掏出一根烟可是却被男人拒绝了。
“这么多年了,我已经很久不抽烟了。”
白剑南略微惊讶,“你这些年生了什么,竟然连烟也给戒了?”
“她不让我抽,”男人微微一笑抚摸着怀里的黑匣子。
白剑南扫了一眼那黑匣子,现原来是骨灰盒。
“这位是?”
“是她啊,”男人看着骨灰盒镶嵌的黑白照片,道,“沈汐汐。”
白剑南略微一震,“难道这整整四十多年你……你一直跟她在一起?”
男人道,“我曾经许诺过她,再也不会离开她,我便陪伴着她走完这一生了。”
“难怪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看到她了,就好像从这个世界消失一样,曾经我还特意让人寻她,原来一直跟你在一起吗?”
男人点头,道,“我们在一个无人小岛度过了她的一生。”
“可是你的生命却是没有尽头的。”
男人苦笑,“对啊,她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为此她常常抱着我说,她都老的走不动路了,甚至连陪我坐在海边钓鱼也能睡着,为此她很懊恼,常常气的自己哭了起来,明明一把年纪了。”
“可是你一定把她宠爱成一个孩子吧?”
说到了这里白剑南现眼前这个曾经意气风的男人,如今眼里全是温柔和安静,仿佛脱胎换骨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这种变化让白剑南大感意外,也感叹岁月会让一个如此坚硬的男人抹去了锋芒吗?
谁也不敢相信他便是那个拯救新时代,湮灭武神殿,镇压超古遗迹的姬家后裔,张家之子。
“那接下来你怎么打算?”白剑南问。
男人笑而不语,话题一转道,“我离开前给你一个东西吧。”
言罢男人让白剑南伸出手,白剑南照做。
只看见男人双瞳泛着光泽,仿佛某种神奇的力量注入在了白剑南的身体之中。
“这是……”白剑南感受到身体有一种奇怪的能量在涌动。
这种能量和炁不同,甚至更加充满活力和智慧。
“这个东西你替我保管,未来的某一天会有个孩子出现在炎夏,如果他足够成熟,你就把这个东西交给他,他会代替我保护着炎夏。”
“孩子?”白剑南不解,“你的孩子?”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白剑南的肩膀,踏着夕阳烫红的地板远去。
“张子枫,雪倩她……”白剑南欲言又止,“她……她快不行了,临死前想要见见你。”
“嗯,好,”男人温柔回答着,然后消失在了车水马龙的街道尽头。
最终他来到了医院,站在了一老妇面前。
张雪倩虚弱的睁开眼睛,感受到一熟悉的手正握着自己,她不用去看就知道是那个男人。
泪流满面的她转过头,沙哑喊了一声,“哥,你来的太迟了,我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你个骗子,你不是死了吗。”
张子枫骨节分明手指温柔清理着张雪倩灰白的丝,道,“抱歉。”
张雪倩摇头,“你应该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或许我不会这么幸福,我有剑南,而你呢?”
“我有你啊,”张子枫道。
“哥,”张雪倩微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道,“你变了,你变得不像从前的自己。”
“人都会变,”张子枫道。
“哥,你还记得我们家乡那颗树吗?”
“怎么了?”
“那棵树死了,在十年前就死了,我呀,最近常常做梦,梦见咱爸站在那棵树下,光着脚底板,抽着旱烟,一笑就露出大黄牙,笑嘿嘿问我,你哥呢,他怎么没有回来啊。”
说到这里张雪倩叹了口气,看着张子枫,道,“你猜我说了什么?”
张子枫替张雪倩收敛背角,微笑道,“那丫头说了什么?”
“我就说呀,咱哥去拯救世界啦,他没空呢爸。”
张雪倩笑了笑,道,“咱爸开心的像个孩子,一个劲儿的说好。”
说到这里她看向张子枫,嘴角上浮,道,“哥,昨天我又梦见咱爸了,我知道我是时候该走了,能在临死前见到哥最后一面,我死而无憾。”
“去吧,哥会陪着你,”张子枫平静道。
“哥,那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吧,你唱歌哄我入睡好不好?”
“好,”张子枫点头。
歌声入耳,在病房久久没有停息。
门外赶来的白剑南看着这一切,情绪复杂坐在椅子上,喃喃道,“走了好啊,走了好,活着对你来说来累了,你这一辈子都是在替别人担心,替别人活着。”
是夜,张子枫抱着沈汐汐的骨灰从病房走了出来,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了,就像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一样。
踏上一段遥远的路程,张子枫最终来到一个山头之下。
抬头望去,他忽然笑了起来。
只看见山头之上一女子,身穿一袭雪白长裙,看着张子枫,展开了笑颜。
“你回来了吗?”女子微笑道。
“嗯,回来了,”张子枫喃喃道,“回家了,以后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