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幅图中的牛,身躯浓黑雄壮,形象很丰满,很逼真。
可是到了最后的第十一幅图,画纸上的牛,却只剩下了寥寥的线条,勾搭成牛的轮廓……不,不是轮廓,而是平面的造型。
最简单,简洁到了极致的造型,好像三岁小孩,都能画出来地步。
问题在于,当白叶把这些图,放在一块对比之时。不管是谁,心里仿佛憋了千言万语,却没办法说出来。
他们看着这些素描,内心之中有微妙的情绪在酝酿,在酵,在翻涌。
可以说,教室中的学生,肯定有不错的美学基础。
他们每个人对于美术,都有一些天分。或者他们并不是很清楚,这十一幅素描图的具体意义,但是并不妨碍他们欣赏、感叹。
白叶把这些素描画稿,逐一排列展示,然后郑重其事道:“我对于艺术的理解、感悟,全部包涵在这里了。你们觉得,它们有价值吗?”
十一张画稿,分成三行排列。
一头牛的变形过程,就在画纸上,逐一演化。
从饱满雄壮,再到立体的缺失,平面的构成。紧接着明暗没了,色块丢了,阴影去掉了,再抹去繁琐的线条。
最终只剩下,几条简单的几何线。
一头牛还剩下什么?
意象!
只要有点眼力,学过画的学生,在浅显易懂的画稿面前,基本上已经明白过来。
牛的变形过程,分明是在做减法,具象的减法。最后剩下的,自然就是抽象主义中,最为精髓的东西。
从具体事物抽出、概括出它们共同的方面、本质属性与关系等,而将个别的、非本质的方面、属性与关系舍弃,这种思维过程,就是抽象。
牛的变形过程,显然把这个定义,展现得淋漓尽致。
问题是……
这些画稿,出自白叶之手。
白叶是谁?
大半年来,公认的学校之耻,艺术界的大水货。
许多学生已经认定,对方之所以能够成名,那是靠营销、炒作的手段上位。所以他的作品就是垃圾,没有任何的价值。
可是这样一个,被大众口诛笔伐,彻底打落尘埃的……艺术骗子。
现在却当着大家的面,画了一组作品。
一组意义非凡的作品。
作为美术学院的学生,他们口头上可以表示不屑,但是却掩盖不了自己的本心。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基本可以确定,这组作品的内涵丰富,绝对不是浅薄之作。
奈何这组画……
为什么偏是白叶画的呢?
一个学生痛苦抱头,咬着牙道:“苍天不公,没长眼睛啊。”
“……要是我画的,该有多好啊。”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梦想。
这小声BB,得到了许多人的一致认同,不少人情不自禁点头。
旋即又有人反应过来,立马拧头瞪眼。
你配吗?
我不配,你配?
呸!
几个人你瞪我,我瞪你,玩眼神游戏。
事实上,他们只能这样做,掩饰自己的无措。
打脸不成反被揍。
好尴尬。
“啪,啪啪,啪啪啪……”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冷眼旁观许久的中年人,也终于有了动作。他轻轻鼓掌,突兀的声响在教室中回荡。然而与刚才不同,在掌声响起之后,底下也有了回应。
一个,两个,三个……
教室中几十个人,不约而同轻轻拍手。
声音汇聚,逐渐变得激烈,仿佛雷鸣一般,轰然震动。
此时此刻,除了少数几个人,或是拉不下脸,或是对白叶还抱着偏见以外,大多数人都遵循本心,通过掌声表达自己的……歉意。
是的,这是歉意,也是弥补。
他们觉得自己不该人云亦云,更不该偏听偏信,轻易否定一个人。
“感谢白叶的精彩演讲。”
中年人拿起了话筒,意味深长道:“想必这次演讲也给大家上了一课,留下深刻的印象。我希望大家能在演讲之中有所收获,加深自己对于艺术的……思考。”
“演讲结束,大家散了吧。”
中年人收起话筒,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助手上来收拾东西。
哗啦……
一瞬间,底下一帮学生,不仅没有趁机离开,相反像一窝蜂似的,涌上了讲台,围在了白叶的周围。这些人多数是妹子,她们眸光闪亮,十分热切。
“白师兄,能合影吗?”
“师兄,我一直支持你的……给个签名吧。”
“对了,签名。”
冷不防,中年人挤了过来,他坦然自若在众人注视下,把台面上的画稿逐一叠合在一起,然后拿着最后一页纸,朝白叶微笑示意:“来,签个名,标上日期。”
“呃!”
白叶呆了呆,然后失笑,接过了旁边一个妹子递来的签字笔。
笔尖落在纸上,他才想写上白叶两字,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么一瞬间,他鬼使神差似的,写下两个字母,By。
瞬时,白叶盯着字母,恍惚失神。
再看其他人的反应,没有丝毫的惊讶之色。
所以说,这是……身体的本能记忆,前身惯用的签名?
By,应该是白叶的字母简写吧,幸好不是py。
不过怎么看,都像是……搬运!
嗯,他是搬运工。
白叶笑了,又问了下,就附上今天的日期。
字迹随意,花式构造,熟悉而又陌生。
之后就热闹了,各种合影、签名,欢声笑语一片。
在教室门口,正要离开的楚南风等人,看到了这一幕,心情自然很复杂,又是嫉妒,又是不愤。
“哼,整得跟明星似的,就知道炒作。”
“以为画了几张素描,就可以洗白自己了,真是妄想。”
“真不明白,那些人是不是脑残,怎么去追捧一个败类。”
几个人各种讥讽,恨其不争。
“他们只是在白叶的花言巧语中受到了蒙蔽,但是我相信大众的眼光是雪亮的,他们迟早会醒悟过来……”楚南风挥手道:“不管他们了,我们走。”
一行人大步而去,灰溜溜的,根本没人关注。
大半个小时之后,一帮人得了合照、签名,也随之心满意足离开。
白叶揉了揉手腕,也打算走了。不过就在这时,中年人又走了过来,轻声道:“白叶,跟我来,有人要见你。”
“谁?”白叶错愕。
中年人恭谨道:“虞教授。”
“啊!”
白叶轻呼。
事实上,他心里在纳闷,虞教授又是哪个。
中年人很满意白叶的反应,所以在引路的同时,又忍不住提醒道:“白叶,你这次演讲之所以没被学校取消,那是虞教授力排众议的结果。”
呲!
白叶倒了口气。
所以虞教授是熟人吗?
完蛋!
与此同时,一直保持沉默的年轻人,在旁边闪了过来,微声道:“不要紧张,虞教授可是李先生的老师,有这层关系在,他不会为难你的。”
诶?
李先生又是……
李东兴吗?
白叶心念百转,隐隐约约有几分揣测。
算了,不想那么多了。
既来之,则安之。
再大的狂风暴雨,勇于面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