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刑千秋所料,尽管周围的目击者都被带回了明镜司,他也下了令封锁消息,可是黄布的信息仍旧在短短半日之间传遍全城。
那十六字“箴言”搅得全城人心惶惶,城里的人茶余饭后讨论的全都是此事。
在这些人当中,尤以麟阳城的世家贵族的情绪最是激动。
他们本就对当今皇后叶氏有所不满,如今更是借题发挥,纷纷拟定奏折,想要趁机参倒叶皇后。
“启明天听,近日麟州多难,苏林河怒,经世之才,死伤无数。”
“蒙圣天启,得明所因,盖因妖后无德,名不配位,神佛共怒,降以神罚,以昭天理。”
“愿陛下遵从神佛之意,废除妖后,另立贤淑。”
“臣自知此言冒犯天听,陛下定有雷霆之怒。但臣已年过花甲,纵九死而无悔。”
“可我麟州士子无罪,惟望圣上垂怜,莫要因一己之私情,置天下于枉顾,弃麟州士子于垂危。”
“须知麟州士子多入朝,垂蒙天恩,聆听圣意,尊圣上教化,励精图治,祝陛下定国安邦,为我齐国之栋梁,社稷之肱骨。”
“若麟州士子死绝,治无良臣,国无肱骨,可用妖后尔?”
“砰!”刑千秋将手中的奏折狠狠地砸在了眼前的桌面上,身体不断地颤抖。
麟阳王这家伙,竟然敢写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若不是他将这折子拦下,此折子一旦送到了皇城,定是一番腥风血雨,后果不堪设想!
“可用妖后尔?可用妖后尔!”刑千秋面若寒霜,竟然一把将折子握成了一团。
“这群腐士锈臣!”刘志站在一旁,虽然他没有看过那个折子,但是却也能猜到个大概:“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尤其是看到刑千秋气到如今模样,心中更是明白。
“带回来的人查过了么?”刑千秋努力的平复着自己心中的愤怒,沉声说道。
“查过了。”刘志摇了摇头:“我亲自审问的,都只是路边看客,没有见到什么异常。”
“那个纪千帆家的下人呢?怎么说?”刑千秋继续问道。
“就说是遵从的纪千帆的意思,别的一概不知。”刘志叹了口气。
“又是这样!”刑千秋点了点头:“段先生那里怎么样?”
“还是如回来时那般,段先生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研究着那块黄布。”刘志回答道。
“嗯。抓回来的人先放了。”刑千秋思索了一下:“过一会儿你再带几个脸生的,换上便衣去苏林河两岸打听一下。记得,你们是过往商人路过此地,是闲聊而不是审讯。”
“这?”刘志一愣,不明白刑千秋这是什么意思。
“段先生说了,有些东西老百姓未必愿意和咱们这些人说。”刑千秋说道:“照着去办就行,无论他们聊什么,事无巨细都记下来,回来给我看看。”
“好。”刘志点了点头。
就在刘志刚要走出房间的时候,一名官差突然跑了进来:“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刑千秋看向这名官差,心中一紧。
“这……”然而官差却犹豫了,有些紧张的看向刑千秋。
“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啊!”刘志看到刑千秋的脸色,顿时一急,踹了官差一脚。
要知道刑千秋最憎恶的就是这种话说半句。
“这……”官差挨了一脚,咬了咬牙沉声说道:“刚刚停尸房遇袭,孙仵作……死了……”
“什么!”刑千秋和刘志同时大叫。
当刑千秋和刘志赶到停尸房的时候,段明浑身是血的坐在孙仵作的尸体旁。
周围站着十余名明镜司官差,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看到了刑千秋和刘志赶来,他们更是急忙向两边让开了一条道。
“你来了。”段明缓缓抬起头,满脸是血的看着刑千秋。
“嗯。”刑千秋蹲下身,看着段明:“怎么回事?”
“有人闯入,孙仵作为了保护我,被杀了。”段明的声音无比平静。
“为了保护你?”刑千秋双眼微眯:“是奔着你来的?”
“没错。”段明缓缓站起身,又看了一眼孙仵作的尸体,随后看向刑千秋:“你们调查的怎么样了?”
“一无所获。”刑千秋叹了口气:“凶手太过狡猾了。”
“猜到了。”段明点了点头,看向旁边站着的官差:“杀了孙仵作的那个人,抓到了么?”
“没,没有。”一名官差颤声说道:“对方武功太高……”
“去查。”段明直接打断道:“男性,三十四五岁左右,身高一百八十二公分,体重七十公斤,左脚有伤,应该是小腿曾经骨折过,善使长刀,目前的职业应该是一名屠夫。”
“啊?”官差听了一愣。
“还不快去!”刑千秋寒声道。
“是。”周围的人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然后匆匆去调查起来。
“刑大人,刘大人。”段明看向二人:“凶手不仅武功很高,而且十分熟悉明镜司地形。一路赶来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直到想要杀我的时候才暴露出来。”
“这说明对方要不然过去便与这间宅子有关,来过这间宅子。或者说这间宅子本身就是那个人的。”
“要不然,就是对方运气极好,恰巧躲过了所有的明岗暗哨,巡逻兵士。”
“要不然,就是咱们明镜司内部有鬼,将这些信息全都透露给了这个人!”
“刘志,根据段先生的线索去调查一下。”刑千秋点了点头,回想起之前段明的话:“尤其是咱们明镜司内部,彻查!”
“是。”刘志点了点头,然后便直接离开了。
“孙仵作死了。”待到刘志离开后,段明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今日起,验尸的工作就交给我了!”
“有劳段先生了。”刑千秋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刑千秋刚说完话,便看见段明身体突然晃动起来,接着整个人一头倒了下去。
刑千秋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段明的身体。
这时刑千秋才发现,段明的后背处,有一道长长的刀痕从后颈直接贯穿到腰间,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等到段明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而自己正趴在一张软榻上。
闻着淡淡的药香,段明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一个十分朴素的房间,不远处有一张黑色的书案,书案上摆放着一个黄色的香炉。
“你醒了?”就在这时,一名老者拿着托盘走了进来:“放心吧,只是伤到了皮肉,看着严重而已。”
“多谢宋神医。”段明没有乱动,只是对老者点了点头。
“哦?”老者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一旁,笑着看向段明:“你怎知我是大夫?又怎知我姓宋?”
“年过半百而精神矍铄,药香浸染久久不散,双手稳定犹如磐石。再加上您进来时所说的话,不是大夫还能是什么?”段明回答道:“我受伤是在明镜司内,可是此处明显不是明镜司。”
“老刑不顾拖延伤情,也要将我送到这里来,说明在老刑心中您乃是当世神医。”段明继续说道。
“医术高明的,这麟阳城内虽然不多,但也不少。”老者笑着说道:“你又怎知是我?”
“名医的确不少,但老刑毕竟是京都人,很少来麟州,估计也都不认识。”段明说道:“他唯独能认识的,也就是曾经同在京都,贵为太医院首席医官的宋神医您了。”
“哈哈,好,好。”老者大笑着点头:“当真如刑小子所说,你小子目光如炬、明察秋毫啊!”
“这里是仁德堂,老夫正是宋仁德。”老者说道。